酒色江湖 紫衣侯

作者 ︰ 逍遙紅塵

三年前義劍山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而江湖中的八卦關心的是什麼?

江湖中又新晉了什麼後起之秀,誰的武功又精進了數分,誰又琢磨出了新的功夫,最主要的是,誰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在這個男女完全平等的世界里,實力的雄厚是最為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除此之外,便是天下間永遠不變的談論——美色。

只是無論哪派掌門誰家舵主,在這個大雪飄飄的冬夜,可以放下新年除夕的喜悅,急急的趕往義劍山莊,只因為一張紅色的請柬。

請柬十張,給武林中聲望最高的十個人,但是山莊之外的人,遠遠不止成百上千,有些人來,只為了看一眼這十位威震江湖的名宿,也有的,是為了一睹帖子主人「天機子」的真容。

「天機子」顧名思義,知天機曉天命,武林中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江湖中沒有他過不了耳的風吹草動。

通常,知道太多別人秘密的人都活不長,更何況此人還手賤嘴賤的寫下來。手賤嘴賤的透露他人的隱秘也算了,他更好事的每年寫下江湖中最名動的人物。

上榜的固然清高中滿足了,不上榜的只怕心中窩火,混江湖的不是書生動筆,他們動的只有武器。

可是幾十年間,「天機子」泄露了無數私密,得罪了無數武林雄霸,卻奇跡般的沒有露出過半分容貌。更奇特的是,隨著威望的逐漸升高,他儼然已成為白道各大門派保護的人,除了請柬上的十人,誰也不能見到他。

有人曾說「天機子」的存在,震懾了太多心中有圖謀的人,尤其是明面上白道私下想雙道通吃的人,他已經成了維持某種秩序的存在,特別的存在。

而每年來這里的人,更多的卻是為了一個好奇。

因為「天機子」在每年新年初七的日子,會向武林公布一張名單,亦是十人的名單。

這名單中的每一個人,都會引起當年武林的震撼,有時未必是武功。

十年前,名不見經傳的沐家七歲少爺榜上有名,一時間江湖震動非議陣陣,有人開始質疑這武林名人榜的公信力,更有人說「天機子」老了,已經糊涂了。

可是僅僅半年之後,說這些的話的人都恨不能舌忝回自己的唾沫星子,再到那沐家門口圍擁著期待沐家小少爺的一句點撥。

七歲的沐家少爺,不懂武功,甚至半點內力也沒有,但是他有一雙詭異的眼楮,輕易的看穿任何武功的虛招和破綻,甚至能夠將招式合並創造出威力數倍的新招。

五年前,「清靜寺」中十五歲的小沙彌無心榜上提名,「天機子」親手賜號「情僧」,之後「情僧」一尾「神鶴琴」名動江湖,曲音如天外飛仙迷人心智,更有謠言說他不僅琴音,所有世間樂器都能在他手中奏出仙律,曲中情意感懷侵人心腑,全無佛教梵音厚重,遂明「情僧」之意。雖從無手中傷人之傳,卻無人懷疑其摧毀心智之力。

三年前,「清風暖日閣」二位宮主楚濯霄、楚濯灕同時榜上有名更是再掀高.潮,僅僅半年之後,黑道之中大部人臣服在楚濯霄的劍下令武林咋舌。而這武林中最神秘的幫派之一,依然保持著無人可探的詭異,虛幻在人們的議論中。

至于楚濯灕,沒有他的任何事跡傳說,但是江湖中人已不再質疑,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某一日,江湖中或又橫空出世某位才俊少年。

今年,今年十人的榜單上,會不會又出現一個陌生的名字,撼動江湖呢?

這,是山莊外所有人翹首企盼的,也是山莊里此刻大廳中十人所好奇的。

江湖中,即使說了排名不分先後,那第一個寫下的名字也還是被人無意識的冠上了魁首的身份,然後招來無數人的嫉妒、挑戰和黑手。

但是在「天機子」這,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因為他的名單,既不是寫在紙上,也不是刻在竹簡上,或者繡在絲帛上,而是寫在一柄油紙傘上。

對,油紙傘,街口王傘匠手中十文錢一柄的傘。

轉動傘,沒有第一,沒有第十,每一個都是第一,每一個都是第十,但是無論誰第一,這十個名字,都將是武林中最為可怕的人物。

「這……」華山掌門的愛徒「劍飛燕」金玲瓏轉著傘柄,飛快的將上面的名字掃如眼底,忽然又停了下來,十根傘骨十個名字,其中一處的空白突兀顯眼,「怎麼少了一個?」

這幾年,這傘上的十個名字漸漸為武林後起之秀所代替,老一輩的風采頗有黯淡之勢,而熱血沖動的少年人自然是充滿各種不服,為自己沒資格上榜,也為師尊為何無名。

座上首的中年人,氣質平淡,容貌平常,渾濁的老鼠眼,倒掛的掃把眉,紅彤彤的酒糟鼻,一身麻布衣衫毫不出奇,這要丟到街上,也就是個賣菜殺魚的普通老百姓,若不是手中那只筆,只怕誰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名動江湖二十年,隱隱有半仙態勢的「天機子」。

拈拈自己的掃把眉,他齜牙一笑,黑黃色的牙垢看的人一陣惡心,毛筆尖在口中潤了潤,「因為有個名字,我要在眾位掌門見證下補上去。」

短短幾個字,場中人紛紛驚愕變色。

便是能看穿所有武功的沐九公子,便是武林中虛幻高不可及的「清風暖日閣」,都不曾得到「天機子」如此的重視,這個名字的主人,似乎注定將在今日之後成為傳奇。

四座茫然,便是武林中最為德高望重的人物,也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那些身邊的小輩,早已經忍不住的竊竊私語猜測了起來。

「是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鐵手金環’鄭乾坤?」武當少俠忍不住的開口,「去年,只有他最是風光,接手十二連環塢之後雷厲風行,上上下下無人不服,只是……」

他沒說下去的話是——只是這鄭乾坤也不過風光了大半年,之後就突然沒了聲息,頗有點虎頭蛇尾的意思。

「天機子」不屑的嘴唇掀了掀,露出黑黃的牙齒,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難道是關中巨盜陳經?听說他橫掃關中地帶所有的富戶,無論是否江湖門派,只要他看上眼的,就是血洗擄掠。」天山派的子弟也狐疑猜測,「據說他搶來的財產富可敵國了,而本人更是如名字一般成了精,無論多少江湖追殺,都找不到他半分線索。」

到此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天機子」那雙滴溜溜的小眼楮正鄙夷的瞪著他,讓他侃侃而談的心戛然而止。

「總不可能是那個采花賊夜無雙?」飄渺仙的主放下手中的茶盞,眼中憤恨的精光透出,「如果‘天機子’老先生要將他的名字寫上‘風雲錄’,我‘飄渺仙’立時與您劃清界限,從此天涯追殺于他。」

「嗤……」那雙掃把眉抖了抖,完全不給面子的笑出聲,「你難道現在沒天涯追殺他?又追到了嗎?」

在座的誰都知道,「飄渺仙」一向自視甚高,要求弟子必定要是形容俊美秀麗,才華出眾,更最要的一點,無論男女都要是處子。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自認為冰清玉潔眼高于頂的門派,他們的首席大弟子,未來的掌門接班人,卻為了一個江湖男人懷孕私奔出派,不啻于在掌門人的臉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一巴掌事小,事大的是,可憐的掌門再度被人抽了第二巴掌,因為她曾經認為武林中容貌無人能及的大弟子,居然被那個家伙拋棄了。

「飄渺仙」發出武林通緝令,江湖追殺夜無雙,不過追是追,就是沒能殺到。夜無雙一路上繼續采花勾搭,半分不掩飾自己的行藏,甚至還停下來將追殺自己的某「飄渺仙」的弟子又迷.奸了。

在座的誰都知道「飄渺仙」丟人丟大了,但是誰也不敢當面說出來,沒想到「天機子」不但敢說,還敢直接刺掌門人無用。

其他九派已經有人悄悄的低下頭,捂上了唇。

「飄渺仙」的掌門柳輕韶柳眉倒豎,呼吸急促,手掌一拍桌面,上面的茶盞跳了幾跳,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碎,「‘天機子‘大師,您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天機子」抬起渾濁的眼楮,嘿嘿一笑,「你連夜無雙早已死了的消息都不知道,還談什麼天涯追殺?」

「什麼?」

「什麼?」

一語落,滿座驚,人人面面相覷,瞠目相對,只除了一個人。

「不僅是夜無雙死了,陳經也早魂歸離恨天了。」「天機子」淡淡開口,「就連鄭乾坤,都被廢了武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一群人,都被這消息震的回不了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為武林中人,任何風吹草動都不可能逃過他們的耳目,更何況是江湖中地位最為尊崇的十大門派。

不少的眼楮,已經望向場中坐在地上的某位老者,而那老者鶉衣百結,發絲糾纏已不知多少年月未曾洗過,兩條漆黑的泥巴腿抖著,肩頭上抗著十個破破爛爛的麻袋,一根青竹杖也是溜滑發亮,看不出使用了多少年。

他抓抓頭發,頓時頭皮屑紛飛,懶懶的從發絲上揪下一只虱子,啪的一聲捏死,這才懶懶的開口,「丐幫得到的消息,也不比‘天機子’前輩早多少。更主要的是,丐幫沒證據。」

是的,沒有證據,就不能證明消息來源的可靠性,身為幫眾人數的天下第一大幫,丐幫不能隨便亂傳消息,否則容易引起江湖中的動蕩。

居然,還有連丐幫都不敢肯定的消息,那這秘密的執行人,也太可怕了。

就在大家驚魂未定的時候,「天機子」再度慢悠悠的開口,「而且,殺他們二人和廢掉鄭乾坤武功的,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

一個人!!

一個人!!!

不大的聲音在眾人的耳朵里無限放大,放大,再放大……

目光,全部停留在那傘上唯一一個空位處,靜靜的期待著。無論是誰,只憑這一手,便可榮登「風雲錄」。

「天機子」輕輕一嘆,「丐幫不知道確切消息不足為奇,便是我,若不是親眼看到夜無雙伏誅,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慢慢行到傘前,執著毛筆的手有些顫抖,深深的吸了口氣,這才緩緩開口,「那日,我在梁州城中游玩,一時喝多了醉倒在馬廄中,待我半夢半醒間,被一陣極輕微的衣袂聲吵醒,我知道這人的輕功,在武林中至少能進前五,才好奇的睜開眼看了看,可是我看到的,是兩個人影,一個是夜無雙,另外一個人我居然不知道是誰。」

兩個人影,內行都懂得「天機子」這句話里的意思是什麼。

「天機子」敢透露江湖中如此眾多的機密,和十大門派的保護有關,但更多的是與他自己本身的神秘有關,有人說,能擁有「天機子」這樣的眼光,自身武功絕對是超一流的。更因為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甚至被人猜測,他的輕功天下難有敵手。

可是,他只听到了一個人的衣袂聲,顯然,他听到的是夜無雙的衣袂聲。而那一個人,居然連他也听不到嗎?那這個人的武功,該是什麼樣的?

「那人……」有人咽咽口水,艱難的開口,「那人是男是女?」

「天機子」橫了個白眼,「我要能听見他們說話,你認為我還能不被那人發現嗎?」

討了個沒趣,沒人敢再開口。

「我听不到他們說什麼,但是我看得到。」他老鼠眼睜了睜,臉上的表情變的恭敬、懼怕還有崇拜,「那人殺夜無雙,只用了一招。」

一招,一招,一招

又是一陣霹靂震撼,在座的各位掌門臉上也變了顏色。

天下間,江湖中,有誰敢說自己能一招殺了夜無雙?

至少,在座的沒有人敢說,更沒有人能做到。

「說不定,說不定那人事先下了什麼藥。」金玲瓏忍不住的嘟囔,「若是先用藥禁住了對方的武功,誰都能一招殺了他。」

「夜無雙是出了名的采花盜,身上各種藥都是絕頂的好,本人更是制藥的行家,你有本事下藥不被他察覺嗎?」

面對十大門派的人,「天機子」又翹起了胡子,語氣毫不留情。

「而且,夜無雙被那人攔下之後,曾經出手攻擊,我親眼所見對方讓了他十招,十招不曾還手,試問各位誰能夸口讓夜無雙十招?」渾濁的眼神忽然變的凌厲,逼的所有人不敢出聲,「那人只出了一招,這一招還是——魅影無雙。」

「啊……」

「怎麼可能?」

「不會?」

紛亂的議論聲,嗡嗡嘈雜,接二連三的沖擊已經讓很多人失去了名門大派應有的風度,彼此猶如菜場小販般的他討論著。

魅影無雙,根本就是夜無雙成名于江湖的武功,夜無雙靠它不知道斃過多少武林豪杰,誰又想他自己也會死在這一招之下?

「天機子」遙遙頭,「那人蒙著面,只看到有一雙絕美的眼瞳,閃亮如星,魅惑如妖,剔透如冰,絕冷寒涼。還有那站在風中的姿態,我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傲視蒼生,睥睨天下。」他偏頭看了眼「飄渺仙」的掌門,嘴角曬了曬,那神情分明在說,虧你們號稱武林第一俊男美女派,實在是敵不上人家一個眼神的魅力。

大筆一揮,他行雲流水的在傘上落下三個字,「紫衣侯」。

「我只記得那人站在城之上,紫色衣袂飄飄,臨風若歸,翩躚玉人天降,明月照在腳邊,仿佛剛剛煙霧幻化凝結成人形的精靈,不沾染一絲人間氣。」他猶自贊嘆著,「既然他穿的是紫衣,那便叫‘紫衣侯’。」

字落定,手中的筆投了出去,又是一聲長嘆,「只怕十年間,這‘風雲錄’上再難出絕頂人物,天下已是風雲輩出,江湖浪濤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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