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會讓你離去嗎?」身後的男子聲音低沉,很磁性,卻也很冷。
更重要的是,這一次,他的話語中,那隱隱透射的殺氣,像是深藏在雪山下涌動的岩漿,漸有噴薄之勢。
垂首看著掌中握著的「驚雷」劍,她眼中閃過一縷復雜,再抬起時已然回復平靜,「若楚大宮主要不死不休的話,單解衣唯有奉陪。」
「楚濯霄的東西,還從未被人奪去過。」他腳下微動,朝著她一步步的踏來,每一步落下,地面上就陷入一枚深深的腳印。
紫色衣衫無風自動,翻飛的凌亂,「我單解衣要的東西,也從來沒有拿不到過。」
骨子里的傲氣,獨自面對風雲的睥睨色,讓他們半分解釋的想法都沒有,有的,只有彼此身上強大的氣勢,遙遙對峙。
這對峙,不僅僅是對「驚雷」劍的爭奪,更因為兩人身體起氣息的呼應,渴望一戰分出高下的期待,這種氣息,無形中主宰著兩人,在他們身體里蠢蠢欲動。
江湖行走,知己難得,但可以一戰的對手,卻是更難得。
縱然沒有「驚雷」劍,沒有此刻對立的局面,他們也是渴望一戰的,從彼此見面的第一次,她和他就知道,眼前人一定會給自己一場酣暢淋灕的比拼。
「如果楚大宮主覺得此刻適合,單解衣沒有道理不奉陪。」她揚起手,「驚雷」劍斜斜飛落在身旁丈余遠的地上,劍身輕顫。
從開始,楚濯霄的態度就表明了對她的尊重,對對手的尊重,她沒有理由不尊敬他對自己的重視。
兩人的目光,藏著對對方的欣賞,藏著惺惺相惜,她的衣袂飄揚,他的發絲微動,絕美的畫面。
提掌,她指尖勁氣隱隱,從無形到有形。
他掌心從如玉到冰寒,空氣中的水汽慢慢凝結在他的手心里,竟成了霜花。
空氣凝結。
人影起,如閃電劃過。
交錯……
沒有漫天的掌影,沒有耀眼的指法,兩人平平伸著掌心,似乎想要比的是內功,一招定勝負。
全力的一擊,在這一招之後,或許江湖中,將要失去一位後起之秀,「風雲錄」上的名字,將被改寫。
就在雙掌交觸的一瞬間,楚濯霄笑了,單解衣也笑了。
兩掌相踫,沒有勁氣撲面,沒有轟天震響,雙手平靜的一握,兩道勁氣竟然無聲的相容了。
楚濯霄眼尾挑起,悄然的指著某個方向,單解衣唇角輕勾,兩人掌心忽然變了方向,打向樹林間的某處。
勁氣,猶如狂風,瞬間席卷上樹枝,將那密密綠色壓彎,向兩邊倒下,從中間分出無形的路。
當楚濯霄執意堅持與她交手的時候,兩人的眼神傳遞著某種訊息,他要的不是對手,是聯手,而她明白了。
樹林的深處,藏著莫名的氣息,在這種時刻,她才不會相信楚濯霄會傻到與自己兩敗俱傷。
樹葉的盡頭,公子白衣,在黑夜中分外的奪目,孱弱無力的靠在輪椅上,身後李端白慘慘的臉在他的肩頭伸出,幽冥鬼爪般的手,就架在他的頸項上。
這一招兩人全力施展的掌法,固然可以將敵人震的五髒寸斷,但是首當其沖的楚濯灕,也定然難逃。
楚濯霄和單解衣同時變容,兩人有志一同的錯步,分掌,打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卡啦啦……」巨大的樹干攔腰斷去,一株接一株的倒下,地面上陷下了兩個深深的坑,巨大的塵土飛揚,遮擋了視線。
塵埃漫天中,陰森森的笑聲傳來,在夜梟驚啼飛撲中分外刺耳,「二位果然好武功,收放自如,佩服佩服。」
單解衣看看身邊面色雪白,凝目怒火隱隱的楚濯霄,一聲輕哼,「楚大宮主守護不利呢。」
「閣下什麼人?」楚濯霄的嗓音里,壓抑著殺氣,手掌在身側捏緊又松開,再度捏緊。
「恩人啊。」陰森森的聲音從密林深處傳來,「若不是我給你訊息,你怎會有機會搶到‘桃花流水’?不好好謝謝我嗎?」
「謝你?」楚濯霄漂亮的鳳眼輕輕眯了起來,眼中精光閃閃,「謝你拋出‘桃花流水’引我入局,借機挾持灕嗎?」
「還應該謝他將你引至武林群雄的面前暴露容顏,施展‘驚雷’劍,只怕現在的你即將成為全武林追殺的對象。」單解衣的聲音冷冷的,透著不屑,手過處地上的「驚雷」劍入掌心,她遙遙沖著密林的方向,「如今我已將‘驚雷’拿到手中,你可以放了傾嗎?」
楚濯霄側目,在她這句話下微露驚訝。
單解衣目光幽冷,慢慢開口,「你抓走傾,無非就是要我替你奪‘驚雷’劍,如今劍已拿到,要我送來嗎?」
耳邊,楚濯霄同樣的冷笑,「單姑娘似乎也守護不利呢。」
兩大絕世高手,兩個自負天下的人,就這麼被人捏住了痛腳,成了他人的砧上魚肉,無可奈何。
「放下劍,你們二人退後十丈。」架在楚濯灕肩旁的腦袋詭異一笑,白慘慘的臉上肌肉僵硬的擠在一起,更像鬼臉,「你們以為我會蠢到讓你們之中任何一人靠近我嗎?」
單解衣與楚濯灕對看一眼,單解衣拋出手中的劍,兩人飄身後退,遠遠的站在十丈外。
輪椅碌碌,吱吱呀呀的推了出來,白衣公子靠在椅背上,滿臉疲憊倦容,委頓在椅中,那李端的身體,低低俯下,將身形完全的隱藏在楚濯灕的身後,五爪始終不離楚濯灕的頸項。
「‘無命門’的人是你派來的?」遠遠的,楚濯霄陰沉著臉,「那日行刺灕,就是為了試探他到底會不會武功,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調虎離山之計,對不對?」
李端沒有理會楚濯灕,而是伸手將地上的「驚雷」劍拔了起來,捏在手心中細細的端詳,當那一排排的人形圖案入眼時,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果然,真正的‘驚雷’劍上,是有武功心法的。」
「現在,你可以放了灕嗎?」楚濯霄被手而立,「你帶著灕必然是無法逃離的,只要你現在放開,我不可能追擊你。」
他看了眼身邊的單解衣,後者沉聲開口,「告訴我傾在哪,我現在就走,絕不介入你們之間的事。」
那李端,只是幽幽的笑著,笑著,沒有回答,也沒有說話。
輪椅上的白衣公子,咳了起來,先是小聲的咳嗽,到後來已是急促,一聲接一聲,劇烈的喘息中,口中的血濺出,順著唇邊滑落,來不及捂掌中,那血已沁上了胸口的白衣,有兩三滴甚至濺到了那鬼爪的手背上。
「放了灕!」楚濯霄的表情忽然變的猙獰,「我可以不追究你奪‘驚雷’劍的事,但若灕有事,我必不放過你。」
「如何不放過我?」那鬼爪又緊了緊,白衣公子慘白的臉色更加的難看,艱難的喘息著,唯有那雙溫暖的眼,依然透著讓人安定的力量,縴弱的手掌在空中微微擺了擺,又無力的垂下。
「楚濯灕每隔兩個時辰就要服藥,他若是死了,你就沒有制約楚濯霄的工具了。」單解衣平靜的聲音插入,「我勸你,見好就收。」
「沒有他,我不還有你嗎?」他咧開唇,一排森森的牙齒,「你不想要公子的命了?」
「看來,你是不打算履行約定了?」她緩緩踏前一步,提起了掌心,「傾失蹤三日,究竟在不在你手上尚算未知,你又如何命令我?」
鬼爪揚起,一件東西迎面打向單解衣。
揮袖,空中的東西入手,軟軟的絲綢中裹著一縷黑色的青絲,柔順如水的青絲,帶著淡淡檀香味的青絲。
那衣衫,是她熟悉的顏色,屬于分別時傾身上的衣衫料子,那發絲,顯然是剛斷下不久,柔亮的色澤還在,仿佛帶著某人暖暖的體溫。
熟悉的味道侵蝕著心靈,她緊緊握住手中的絲綢,腳下的步伐停住。
「聰明人就是好說話。」李端嘿嘿一笑,「我一直不明白,‘天機子’那老頭為什麼會讓這個病秧子排上‘風雲錄’,要武功沒有武功,甚至連個正常人都不算,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眼。」
楚濯霄臉色更緊,拳頭在身邊死死的握著。
李端哼笑著,「只怕是因為楚濯霄為劍,楚濯灕為鞘,你是不世神兵,若沒有楚濯灕,只怕你這樣的人物早已在江湖中沒有了顧及,能夠指揮楚濯霄挾持楚濯霄的,唯有楚濯灕了。」
那鬼爪,伸在空中,冰冷的話語傳來,「江湖中,‘驚雷’‘雪魄’為鴛鴦雙劍,既然楚大宮主身上有‘驚雷’,只怕也藏有‘雪魄’,你將‘雪魄’交給我,我立即放了他。」
一句話,楚濯霄和單解衣同時色變。
原來,這人開始的目的,根本就是兩把劍。
「若是我給你‘雪魄’,你依然不放灕,那我怎麼辦?」楚濯霄聲音忽然變的輕松,唯有他身邊的單解衣,感覺到了一陣陣寒意,一**隱藏在雪山之下涌動的噴薄炙熱。
李端的手,忽然從楚濯灕的頸項間移開,可是楚濯灕的面色卻變的更加難看,更加的蒼白。
那頸項間,一道細亮的銀絲勒著,微微用力就嵌入了他的肌膚中,一道清晰的血痕綻放在他的頸間,「你可以不給,但是我不保證這病秧子還能撐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