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功力在兩人的聯手下幾乎消耗殆盡,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身體里亂沖的氣息,還不肯回歸丹田中,而她沒有更強大的內力來讓它們老實。
現在的她沒有武功,甚至比沒有武功的人更差,除了說話眼神,就連抬手動腿這麼簡單的動作都不行,幾與廢人無異。
「為什麼會這樣?」風瑯琊一次次的不死心,一次次的想要替她療傷,卻發現她的內府在飛快的修復,接近無傷的狀態,可是她的筋脈卻像是被放了千鈞石般被切斷,內勁不能流通。
「反噬。」她淡淡的回答,「當我全力用內功的時候,身體里沒有力量去壓制丹田的氣息,就會反噬。」
「什麼武功?」他抱著她的身體,攏在膝上。
此刻的她,看上去柔弱異常,那垂在身後潑墨般的長發映襯著雪白的面容,像是山谷中薄霧攏著的清泉,無聲的潤著心田。
「家傳的武功。」她靠在他的胸膛,汲取著他身上的溫度,遙望著身邊青草蔥蔥,野花漫山,「我十歲時練這門功夫,唯有功力到達十二層時方能大成。期間,每一年都會有一次反噬,功力越高,反噬越強。」
暫時散去了武功,也散去了身體里凝結著的霸氣,單解衣的聲音輕輕柔柔,回眸身後抱著自己的男子,「若是功力全時,壓制反噬並不難,再有一年,便差不多了。」
「因為你全力施展功力,所以無法壓制這股力量是嗎?」他的手臂忽然緊了,擁著她,汲取著她發間的清香。
她笑了笑。
她沒說,身體里的功力是相輔相成的,一旦動用內力,那沉睡的氣息也會被牽引,每一次動武,她都不能盡十分力就是這個原因。
「如果你壓制不了反噬,會怎麼樣?」他垂首,忍不住的貼上她的臉頰,又忽然想到了什麼,尷尬的挪開。
「功力全部倒退,身體漸漸變回開始練功的那一歲,當完全回到那時,就是死亡來臨的時刻。」她停了停,「智力也是。」
風瑯琊倒抽一口涼氣,「這是什麼歹毒的武功?一個聰明絕頂的人慢慢變的痴呆,看著自己的身體縮小,然後死亡,這精神上的折磨,多麼可怕。」
「家中昔日練這武功失敗的人,都不會等待那一刻的來臨。」她的回答,平靜不帶半分漣漪。
沒錯,一旦知道會面對那樣的死亡,不如趁著還有清明的時刻自我了斷,誰也不會等到那一刻的來臨。
「還有一年就是最後一次是嗎?」他定定的望著她,眼神似要將她看穿。
她慢慢的點了下頭,「只要我這一年內不再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就可以有足夠的內功壓制它。」
只要,在反噬的日子前,她不受這樣的重傷,她就不會有事。
他的手臂漸漸攏緊,要將她揉進身體里般,「我守你一年,直到你功力大成。」
這,算是某種承諾嗎?
她輕笑。
他抱起她的身體,「我為你沐浴。」
她抬起雙手,慢慢攏上他的頸間,將疲累的螓首靠上他的肩頭。
現在的她,除了能勉強動動手以外,其他都需要人幫忙,而風瑯琊的護衛,讓她有些好笑。
他小心翼翼的動作,似乎她是極易碎的琉璃,就連洗浴也是如此。
他坐在溪水中,抱著她的身體,慢慢解開她的衣衫,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環繞著她的腰身,一只手掬起水,淋上她的發梢。
「你對這次的事情怎麼想?」她感受著他溫柔的動作,在他的肩頭幽幽開口。
他的動作微微一停,冷硬的目光中射出兩道殺氣,「有內奸。」
沒錯,有內奸。這也是她發現自己和風瑯琊為人暗算時的第一反應,但是對象,卻沒有鎖定。
「單家,丐幫,甚至朝堂中的眼線太多,哪一步出了錯很難判斷。」他掌心細細的劃過她的肩頭,溫柔的動作中,是冷靜的語調。
她依靠了單家,他則倚仗了丐幫和朝廷的暗樁,到底是誰叛變了,或者走漏了消息,一時半會難以查清。
她嗯了聲,「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能再依靠任何身邊的力量,只能靠自己。」
如今,不是去追究到底是單家或者丐幫還是朝廷中的勢力里出了內奸,而是第一時間拿到「芙蓉扇」。
「你知道麼,‘仙翁雙客’是逸然王的門客。」風瑯琊忽然一聲,讓她頗有些意外。
逸然王的門客出現在清靜王的王府,協助他抓自己,這其中的門道,很值得人深思。
「清靜王和逸然王一直不合,據說已有十余年未曾相見了,今年皇上登基十年,清靜王請命說要鑄造大鼎表示皇上豐功鼎盛;逸然王則請命接下了京師焰火制造的任務,他們一向為爭皇寵暗中斗的你死我活,什麼時候竟然好到可以共用門客的地步了?」風瑯琊冷笑連連。
「那就再入王府,去查查。」她笑著,「如此大的‘度郡’,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再回去。」
「你的身體還沒好。」他手中的布巾拭過她的身體,在看到胸前一抹艷紅上凝結的水光滴時,手掌抖了下,布巾掉入水中,濺起小小的水花。
「不過一旬,那真氣會自動回歸,便能壓制反噬的力道了。」她在他失神的剎那,捕捉到了他眼底閃過的火焰,「此刻回去,是最好的時機。清靜王搜索過城內沒有消息,必然擴大搜索範圍,現在城內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兩個人肌膚相貼,不著寸縷,本是最香艷旖旎的時分,卻說著如此不應景的話,這世上除了她和風瑯琊,只怕也再沒其他人了。
他將她抱放在大石上,夏日黃昏的陽光不炙熱,暖洋洋的。
風瑯琊半跪在她的身側,重新擰干了布巾擦拭她的身體,輕輕捧起她的玉足,擦去每一滴水珠。
她一直都知他是仔細的,卻不知會有這般的體貼。
「自小到大,我從沒被人如此伺候過。」她靠在大石上,苦笑。
她是自強而獨立的,縱然家中有人伺候,她亦是抗拒而排斥的,即便如鳳翩,也絕不會讓對方做到如此份上,這幾日倒是破了以往的習慣。
他站起身,精壯的身體沐浴在陽光下,光線從身後打上,每一寸都凝聚著力量,像捕獵前的豹子,隨時爆發屬于他的力量。
呼吸間,小月復緊致的肌肉繃著。他不像謫仙,有著飄渺臨風的氣質,他更像神界的戰將,霸氣狂傲。
他的身上,有很多細碎的傷口,若不是這般仔細貼近的看,是很難發現的,而這種傷口,不像是武功打斗中留下的。
忍不住的探出手,觸踫了下。
傷口平滑,已然愈合很久了,應該是很早前留下的。
他的肌膚猛的抽了下,握住她的手指,制止的意味十足。
「自小到大,我也沒這麼伺候過人。」他笑的邪肆,「客官,還喜歡小的伺候嗎?」
自從她受傷以來,風瑯琊就再沒出現過這種表情,或許是她一月恢復的回答,或許是兩日冷靜的安排行程,讓他看到了她好轉的跡象。
她伸出手,艱難的抬起,指著他的臉,「你在氣什麼?」
即便是笑,她也能感覺到,他壓制在心底的怒意,隱隱的跳動在血液中的火焰。
他的手,輕柔的為她穿起衣衫,隨著他手指的動作,有種親密在無形的流轉。當衣衫平整後,他抱起她,為她擦拭著發間的水滴。
這種沉默,有種刻意忽略她問話的意圖。
「是因為被女子擋在身前身受重傷而自己無能為力,還是在出來後不能復仇只能逃走?」她仰首,陽光有些刺眼,卻不礙于她看到他那雙凝著殺氣的眼楮。
「都不是。」他慢慢的開口,梳弄著她的長發。
「那是什麼?」她揚起一絲笑容,猶如逗弄。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手指擦過她的頸項,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想捏死自己。
為這個想法感到好笑,她不禁再度勾起了唇角。
笑容中,她看到了風瑯琊無奈的嘆息,默默的擦拭著她的發,「明日,我們去相鄰的‘通歸城’。」
當話語轉向正題,代表他徹底放棄私人間的談笑。
「有打算?」她被他抱起,在他行向草屋時開口詢問。
「‘度郡’現在把守嚴格,如果想要進入‘度郡’,就要提前下手,我知道‘度郡’旁有個馬場,而所有馬匹的檢驗都在‘通歸城’,只要在‘通歸城’混入馬匹隊伍中,進入‘度郡’就簡單的很。」他將她放入床榻中,「從明日起,我們要沿街討飯了,娘子……」
「討飯就討飯。」她無所謂的笑笑,靠著他的臂彎,「只要記得討來的先給我吃就行了。」
身體上的傷讓她極容易犯困,她需要休息。
「放心,真到了討飯的日子,我也不會委屈你的。」他垂首懷中睡意朦朧的容顏,眼中深藏著看不透的情緒。
她動了動唇角,睡意讓她無力再回答。
似乎這些日子,她習慣了被他此後,也習慣了被他這麼照顧著,感覺……挺不錯的。
第二日,「通歸城」邊,來了一對北地要飯的乞丐夫妻,丈夫背著殘廢的妻子,一步一步沿街要飯,在城門口擺了張破草席,哆嗦著手中的破碗,期待過路的好心人施舍。
而路邊,送馬的馬隊在等待著檢驗,一伙送馬的漢子索性在路邊擺開了攤子,隨手賭了起來。
沒人注意,那對乞丐夫妻,不動聲色的挪向了他們,看著他們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