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欣接了電話回來的時候,心瑟已經收好了那幅畫。她正在看著一旁的水族箱里色彩斑斕的魚,臉色也比剛剛好了很多。
雨欣看起來心情不錯,眼楮閃著光。「等你哪天有時間,我帶你去看一個地方。定了明天去寫生嗎?幾天?」雨欣自己在沙發上坐下來,又端起了之前喝了一半的咖啡。懶
「大概五六天。」心瑟走回到她對面,也坐下來。
桌子上有備好的水果,雨欣把那碟子里的提子推到心瑟面前。心瑟捏起來一顆。她注意到雨欣舉著咖啡的腕上,一圈亮閃閃的鏈子。她的肌膚干淨的沒有什麼雜質,套上這樣一圈擁有葡萄般色澤,瑩潤可愛的鏈子,正是最相宜的搭配。她的手指還照常是干干淨淨的。
「住行都有安排了嗎?」雨欣關切地問了一句,接著又放佛有些嘲笑自己的小題大做︰「我忘了,你一個人在歐洲和美洲四處‘游蕩’的時候,我還只是縮在自己的屋子里每天看遞上來的沒完沒了的報表。」
心瑟知道,雨欣這些年接過了不少父親手中的工作。她充分繼承了鐘家人在經商方面的天分。鐘氏在整個亞洲的運作,鐘樂生是很少插手了。鐘氏在亞洲,正如日中天。
「你的畫在市場上也是身價倍增。這次出去,有兩個朋友向我討要你的手筆。我知道你現在忙,就沒有答應。有沒有想過簽約?簽約以後很多事情打理起來會方便的多……不過這里最近幾年的風氣不好,要簽,我還是建議你考慮外面。」雨欣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羅氏旗下也有這方面的生意你知道嗎?我這幾天才听說,前兩年剛被捧起來的幾位要轉出羅氏旗下。我在想羅御錦是不是已經打算在這個生意上收手了。他一向敏銳,你知道,況且這對他來說只能算是玩票……雖然他不見得稀罕這點東西,依我對他的了解,做了這些年,他該拿到手的也拿的差不多了。」蟲
心瑟沒有接什麼話。她只是捏著匙子,一圈一圈地攪拌著手中的液體。
說著話,已經是傍晚時候了。雖然窗外是極盡艷麗的色彩鋪陳,室內的光景卻開始有些茫茫的。心瑟喝了一口咖啡,是夏季的溫涼。
「我記得你是想開一間自己的畫廊的,現在還有沒有想法?」雨欣問。
「我是懶惰了,而且越來越胸無大志。」心瑟笑︰「現在就是想起來的時候畫幾筆,然後就是看書、睡覺、各種的消磨時間……」
「一大家子的人寵著你,這回回來,更把你的懶筋寵出來了……」雨欣卻不無羨慕。
雨欣說好了請她一起晚餐。她已經提前安排好了餐廳。是法餐。談談說說間,雨欣喝了不少的酒。回來的時候心瑟主動要求開車。她把車子停進車庫,出來的時候,看到雨欣還沒有進門。一個人站在園子里的燈光里,修長的身影讓人莫名其妙感到寥落。
心瑟想著到了該回去的時候。她看雨欣的酒力上來,送她到房間門口。雨欣用了指紋密碼開鎖,門打開,她的手遲遲地扶在門上沒有動。
心瑟想給她推開,她揮揮手。她的白淨的面皮上滿是非正常的紅暈,她望著心瑟。「她來找我談過了。」她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心瑟望著她,怔了一下。半晌才意識到她口中的人是誰,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頭皮也是一陣發麻。
「給我開了條件……」雨欣接著說,她的聲音緩緩的只像是在陳述。可是心瑟望著她那平靜的外表,知道或許該有的尷尬和疼痛已經過去了,或者正在過去。這麼些年,誰說她明知這是個跳不出的圈子,她還是願意跳進來的?心瑟寧願相信,她該想的,她該試的,都嘗試過了,卻還是身不由己地繞回最初。
她的第一次婚姻,心瑟也是有所耳聞。當年,憑借著鐘氏的財力,雨欣的人才,沒有哪一個男子能抵制了這樣的誘惑。可是最終,雨欣還是遭遇了她最不想的尷尬。
「心瑟,從小到大,你知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有毒的嗎?」雨欣突然抬頭望著她,她的眼神中,淒楚,絕望,無盡的悲哀壓過來,像是一座難以抗拒的山。她的情緒,仿佛突然之間就失控了。
「胡說!你知道自己是健康的!」心瑟沖口而出地制止了她,她覺得自己的頭腦一時不知為什麼有些發熱,胸口也熱熱的,簡直義憤填膺一樣。
雨欣望著她笑了一下。「好在,這麼些年,我實在是……有些習慣了……」她慢騰騰地又念叨了一句︰「心瑟,你知不知道鐘家最不缺的是什麼?」頓了一頓,她自己給出了答案︰「聰明、美貌、財富。從我開始有記憶我就知道,鐘家的人,獨絕了這些被世人艷羨的方面。同時我也知道,鐘家的人身上也有與生俱來的魔咒︰他們注定了不能長久。是隔代的又怎麼樣?沒有人去界定這些,他們在乎的,就是鐘家的不能長久!鐘家,是有毒的,就像可怕的罌粟……」
心瑟扶著雨欣的手。她的手心也是熱熱的。一時之間,她忘了這樣的熱到底是誰傳遞給了誰。「雨欣……」她不知道要用怎樣的語言來安慰雨欣的「清醒」了,因為她的眼楮也開始發熱。
「我知道子墨一直想阻止的……我不能怪他,終究還是,我拖累了他……」雨欣嘆了口氣,余音涼涼地留在了眼前的空氣里。拂在心瑟的面上,雖是炎夏,她只感到脊背上都冒出涼氣。「她開的條件……曾經我想過的,就是那樣的日子。可是那是因為我想讓子墨遠離我,既然我帶著這樣的遺傳和基因,我不想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于是我選擇結婚,我選擇嫁給別人。可是就是在那樣無愛的婚姻里,我還是不能夠,不能夠面對你知道嗎?當我看著那個孩子……他無處不在地提醒我的缺陷和無力,我就簡直要瘋狂。然後,折騰的久了,我就告訴自己,何必呢?我不如放開,那樣的生活,我終究是不願意過的。可是,過了這些年,為什麼,一切又都繞回來?心瑟,你知道嗎?如果當有一天,哪怕是天涯海角,我知道了有一個孩子是子墨的。我不管他在不在我身邊,可是我知道他是要在韓家養的,我就覺得不能面對……心瑟,這個婚,我到底,到底,能不能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