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等待荒了城 第九十三章 一幅畫

作者 ︰ 潔一

短暫的幾天的外出,並沒有什麼值得特意準備的。

是偏晚的午後了。夏日的這種時候,窗外照例是處處的無精打采。隔著窗子,她都能感受到蘊蒸的熱氣,騰騰地恣意流竄。

屋子內雖是沁涼的,她還是不由自主模了模頸後的盤發,放佛還是熱似的。影子安靜地趴在她腳邊,半眯著眼楮打盹。她想著它這是為了自己方便起見。因為她沒有動作也就罷了,她一有了什麼動靜,哪怕是微小的,它就抬起眼皮瞅一眼。懶

手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里發出了聲音。心瑟停了一下手中的毛筆,她的一句話剛剛寫到第三個字。

影子輕輕巧巧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抖了抖身上油亮的皮毛,再懶洋洋地抻開四條腿打了個飽滿的哈欠,這才小跑著循聲而去。不到一分鐘,心瑟覺得自己袍子的角晃了晃。她才發覺影子的口中正餃著她的機子,大圓腦袋抵著她的衣角,蹭來蹭去。她擱好筆,接過手機,拍了拍它。

心瑟望著那來電的名字兩秒鐘,這才按了接听。電話那頭鐘雨欣跟她簡單打了招呼,然後直接切入了主題。她剛從美國飛回來,昨天在洛杉磯一家書畫拍賣會上得了一幅塞尚的畫,想讓她幫忙看看。她問雨欣具體的地址。

「我這就在來的路上。」

心瑟听出她那端的簡潔,應該是自己開車。她叮囑了一句讓她注意安全,她在家里等她。蟲

許阿姨進來給她送下午茶點,順便問了她晚餐有沒有什麼想吃的。這些日子爺爺在家調養,她的日常作息也盡量隨著老人。女乃女乃和許阿姨的日常生活里也多了一項調理她身體的工作。這些日子,她的身體倒是舒泰多了。

許阿姨往茶幾上放好了茶點,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了幾句話。

「那會兒可軒路過,說夫人病了。昨天夜里發的燒,前會兒還是沉重的不見好。唉,夫人也是,光想著醫旁人,自己的身體眼看著要垮了……就不說這次的病,前幾天已經鬧著高血壓,失眠癥也犯了,那臉色……」許阿姨只管嘆氣。

心瑟並不出聲。許阿姨也沒有多停留就出了屋子。她听著房門帶上的聲音,半晌,再回過神往面前的紙上看。眼前曲曲折折的一團字,自己都辨認不清了。她慢慢抬起那紙,折了兩折,終于揉成一團,扔進了字紙簍。

心瑟並不知道雨欣竟然沒有帶畫過來,只是在路上想起了這一樁事,近乎心血來潮地給她打了通電話。她只好陪她走一趟。

雨欣早已經不住在鐘家的老房子。她常住的北京寓所,比鄰貢院。心瑟從車窗里面望著不時閃過的風景。一棟棟的房子,難得地鬧中取靜。綠樹掩映下,只能窺探出一角一檐而已,據說每一棟都獨具一格。難以想象,這里竟是繁華京城的心髒。所謂寸土寸金,看這里的光景,怕比這樣的描述更甚。

心瑟知道,這里是鐘家的產業。

心瑟等雨欣把車子停好,兩人進門。雨欣自己住,去掉了鐘家用管家和阿姨的習慣。她只從物業叫了鐘點服務,每天定時給她打理里里外外。

她用鑰匙開了門。兩人在門口換鞋,雨欣咦了一聲︰「他今兒怎麼有時間來過?」她看了看表,回頭對心瑟解釋了一句︰「子墨說好一早的飛機飛澳洲。」

心瑟看了看鞋櫃里的鞋子,想是雨欣通過子墨拖鞋的擺放知道的。她想起昨天談話間他們提過韓夫人在澳洲療養。如果不是通過這種辦法,子墨是不會離開雨欣的。

雨欣給兩人煮了咖啡,然後去藏室取來了那幅畫。

心瑟接過來,就著落地窗的自然光打開。是塞尚夫人的一幅畫像。在塞尚的作品中,他的夫人是他愛用的模特之一。從年輕時兩人的愛戀里走出來的青澀拘謹的少女,此時攤開在心瑟手中的,是她在畫家筆下的第三次出現。關于這幅畫,曾經有一位著名的女作家有這樣一句經典的評論「卻是在柔情的頃刻間抓住了她」。

塞尚夫人披散著頭發,穿著的應該是睡衣,軟而亮的緞子。她偏著頭沉沉地想著心事……

雨欣看著心瑟仔細地研看著那幅畫,她的臉色突然一滯,眼神也有些發直。「怎麼了?」她溫和地問了一句。

心瑟調了調氣息,她很快地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畫。「沒什麼,」她略顯倉促地說︰「這幅畫,我曾經用心仿過。或許是記憶太深刻了,剛才有點失神……」

「看來回憶是個好東西,看,就連這位大畫家的夫人,也在這回憶的瞬間年輕了許多,柔情的像夢……」雨欣站在心瑟旁邊,倒輕輕嘆了口氣。

「他們那時還在理想的路上,吃著苦,望著遠處的希望。或許有時也會覺得迷茫,因為她的眼楮里有淒哀。可是為了理想而吃苦,畢竟還算是幸運的。雖然理想會越變越少,還有可能越來越有些渺茫,可是因為吃苦所保留下來的一些,反而會比從前要好……」

雨欣喝了一口咖啡,杯里剛剛被她攪動的液體,反射著模糊的光波。「怪不得爸爸說,要看畫,就要找你。」她點點頭,笑了一下。廳里的電話響起來,她放下咖啡去接。

心瑟獨自站在窗邊看著手中的畫。此時畫家夫人身上軟而亮的緞子,倒有些支持不住她的感覺,沉沉地壓在她身上。那寬條紋的直流,漸漸在心瑟眼前流下來,流下來……

心瑟揉了揉額角。這才想起來,昨天夜里並沒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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