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錦停下來,看著她。
心瑟終于走進來。
御錦看著燈光下她單薄的身子慢慢挪進來,她那毫無生機疲累至極的臉色讓她看起來更像是身不由己的木偶狀態。一直以來,牽動她手腳的一舉一動、神經的一怒一笑的人里面,似乎唯獨沒有他。
御錦自己換了拖鞋,又替她取出來一雙。她還站在剛剛進來的地方,沒有挪動半步。他心底突然沖上來了一聲笑︰在他的地盤,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惜步如金。他知道她在打量著眼下的這個套間。
他想起她剛入住錦鑫的時候的那一番評價,就來了一句︰「怎麼樣,夠暴發戶嗎?」他頗有些惡狠狠的挑戰架勢。
「這個房間……會呼吸。」她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說,似乎完全沒有留意他話里的賭氣意味。她走了幾步,向著牆壁伸出手去。她閉上眼楮,完全釋放開自己的每一個毛孔去感受。有她手底下這樣的質感和肌理,牆壁上的那幅潑墨山水才會栩栩如生。她再去看一旁的門和櫥櫃,知道他當時做這些漆時,不是三遍兩遍就完了的。她伸手去撫模了一下,這樣沁在木頭紋理里面的效果,就像畫油畫一樣,畫了很多層,木頭也就深深地吃進去了那些顏色,這樣的木頭,才會「活」,才會有質感,才會像件藝術品的構件。
心瑟回頭看著御錦,御錦接著她的目光。她的眼楮里閃著毫不掩飾的光,這時的她,才終于也有了點「活」的意思。他走過去,把手里的拖鞋放到她腳前。她正要彎腰去穿,他已經蹲下了身子。他伸手扶住她的腳踝,她抬起腳。過道上的頂燈投了圓形的光線下來,像一束投射到她身上的小小光柱。她女敕綠的褲腳下出的小腿,此時潔白的像是精工雕琢的藝術品一樣。他握著她。他微微粗糙的手心,緊貼著她的肌膚,她才感到自己的身上有了絲熱氣。那股子熱氣,在心髒的什麼位置升騰起來,開始緩緩地往下流動。她的小腿明顯有些僵硬。他按了一下她腿的內側,一個明顯的凹陷。他皺了皺眉︰從下午到現在的五六個小時,她又不知道折騰自己走了多少路。
他幫她解開高跟鞋上的綢帶。她繃得緊緊的,腳面還是非常輕微地抖了一下。她自己穿上拖鞋,想走開。他一下敏感起來,握住她,指月復貼著她的肌膚,他仔細地模了一下她的腳後跟。粗糙的一道痕。怪不得,剛才他握著她的時候,他感覺到手指上有些濕粘。他粗心之下還以為是淋的雨水。他不管她的拒絕,迅速地抬起她的腳。並不算淺的一道血痕。他又去看了另外一只,大同小異。他吸了一口氣。帶著這樣的傷口還四處溜達,她就不知道疼嗎?還是她的感受能力也遲鈍掉了?
他直起身子,她正迎著他的視線。他往前了一步,她後退。他的速度比她還快,抬手握住了她的頸項。她還來不及說話,他的頭飛快地俯下來,狠狠地啄了一下她的唇。她動彈不得,只能死命地去抿著自己的唇。他鋒利的牙齒,開始一下一下地去磕她。她的手臂無法伸開,只能用手臂橫亙在兩人之間。她還真的有些力氣。他的胸口被她抵住,一時也靠近不了。他干脆騰出另一只手來,握住她的手腕。她掙扎了一下,終究是抵不過他的力氣,手臂被他輕易地舉起來,貼到兩人身後的牆上。
他就這麼靠上來,貼在她身上。她的難堪、委屈、憤恨……一時之間全都涌上心頭。她狠命地跺了一下腳,踩在他的腳上。可是根本沒有用,她腳上的鞋太軟了,倒是這麼一用力,她自己的腳後跟上一陣刺痛。她忍不住哼了一聲。他借著她一時的放松,緊緊地吮了她一下,然後放開了她。因為剛剛的掙扎,她還在氣喘。臉孔狼狽地漲紅了,唇上更加是鮮艷欲滴的顏色。
「我想試試看你是不是已經成仙兒了,人類該有的感覺也跟著遲鈍了?」他伸出手想再去觸踫一下「活過來」的她。
心瑟瞪了他一眼,快速地往房間里面走去。
「先去洗個澡……也好。」他在她身後大聲地說了一句。他站在那兒,看著她頭也不回,去的是主臥旁邊的房間。他等了一下,見她沒再露面,就拿起電話,按了一個鍵︰「送一個藥箱上來。」
他接著又把電話打到了老院子,跟爺爺女乃女乃說了一聲。實際的情況都沒有提,他就說兩個人在郊外,晚上回不了城了。
爺爺答應著,也不免說了他兩句。天氣、安全……他就靜靜听著。
他收了線,斜站在電話台旁。牆上正中的位置,懸著一幅畫兒。是齊老的畫兒,神韻天成。他知道一些酒店客房的畫兒是從雅昌這樣的藝術機構分幾次訂購的。他一直排斥這樣的做法。在錦鑫,哪怕是最普通客房的裝飾畫兒,哪怕畫兒是來自並不出名的畫者,他全部都要求真品。有很多時候,在房間特定的光影效果下,他喜歡站在那些畫兒前靜靜地看一會兒。他看畫兒,其實注重的是原畫作上的思想和精神。再好的工筆,如果沒了神,那也只能是呆木的美人兒,讓人徒增遺憾,不如不看。他此時立在那兒,一只手不知不覺在下巴上刮過來刮過去。晚上了,到了該刮胡須的時間,手上就有些刺刺的。怪不得,剛剛她的唇周圍的肌膚,要更紅一些。
響起了門鈴聲,他走過去開門。門
外呈現了一張令人十分舒服的笑臉。是值班的客房部李經理,她親自拿了藥箱送上來。「羅總,您要的藥箱。」她遞上來,又自然地加了一句︰「需要我幫忙嗎,羅總?」
「不用,你去忙吧。」御錦接過來。他看李經理微微躬了一,轉過身去,就又交代了一句︰「今晚這樣的天氣,留意客人的需要。」
「是,您放心。」李經理停下腳步,微笑望著他︰「總統套房下午剛入住了客人,我已經叮囑了他們仔細小心。不過這位澳洲客人倒簡單的多,只帶了一個貼身管家。」
御錦點了下頭。李經理走開。他閉上房門,走回到會客室。放下藥箱,他看了一眼時間。然後人就坐下來,手習慣性地往茶幾底下模,拿出了煙和火柴。他拿著煙在手里,又往過道處看了一眼。那個方向靜悄悄的。他把著火柴盒,那長方形的盒子在他手心里一下一下地轉動。時間差不多了,她那擦傷的皮膚泡在水里就不覺得疼?
他站起身,提著藥箱,往她房間里走過去。他扶住把手試了一下,門沒有鎖。房間里靜悄悄的。他環顧了一下,再看了一眼浴室。
他旋開浴室的門的時候,她已經穿好了浴袍。正蹲在滑溜溜的地面上,低頭去看自己腳後跟上的紅腫。一頭緞子似得黑發,還是浴後的濕潤,垂下來一些,另一些慵懶地披散在她的後背上。
她听到響動回頭看了一眼,沒說話。人卻是站起來,把臉前的頭發往後披散開。她的頭發直而柔順,閃著潤澤的光。他幾乎沒見過她燙發的樣子。她往鏡子前面走過去,一只手捂住了鼻子嘴巴,輕聲地打了個噴嚏。
「這一折騰,才知道自己還沒成仙兒吧?」御錦扯了幾張紙巾,遞給她。心瑟接過來,擦了一下自己。額頭又昏又熱,眼楮也懶懶的不想張開。她定了一下神,看了一眼台面上整齊擺放的護膚品。都是沒有開封的。她拿起來看了一眼,打開了一瓶爽膚水。
御錦又已經出去了。心瑟一邊輕輕地按摩著皮膚,一邊打量了一下這個套間。房間沒有性別,一應用品卻都是齊全的,女性的。他在這些方面,一向用心,又細心。她臉上正在涂抹的護膚品牌子,是個不錯的女性的選擇。她想象著,面前的這些瓶瓶罐罐,被一個萬分風情的女子一一打開。她妖嬈的身子上,散發著他喜歡的味道,他要求的味道。他為這樣的她著迷。一夜歡愛後,這些被打開過的蓋子,連同它們的身體,就全部被奉送進了垃圾桶……不對,他該更長性一些。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心瑟心里涌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她看了鏡子中的自己一眼︰因為微笑,她微微浮腫的眼皮更明顯了些,她的眼角,幸好,還是平滑的。可是她知道,也平滑不了幾年了。倦色更像是流浪在外的孩子,好不容易抓住了她,如今滿滿地充盈在她這張面龐上。放佛完全不清楚她自己也是個無家可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