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瑟回到臥室,御錦正坐在房間里的雙人沙發上。他手里拿著煙,正盯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看。她看著他的樣子,知道他是想抽煙又忍下了。
她走過去才發現,他面前的茶幾上,放著藥箱。藥箱的蓋子已經打開了。她看著擺放開的醫用酒精和消毒棉棒,才覺得腳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那兩處位置就撕扯一下。
心瑟慢慢走到沙發前面,坐下。她伸手想去拿棉棒。
御錦已經先一步拿起來,沾了酒精。心瑟只好將兩腿小心地並到沙發上。他也不看她,扶住她的腳踝,開始細心地消毒、上藥。
一切都收拾妥當,御錦望了望她腳上那兩處雪白的藥貼。「好了,這幾天不要再穿著高跟鞋到處亂走。最好穿拖鞋。」他簡單地在藥箱里翻了翻,找出兩樣藥,放到她手里︰「治熱傷風的。睡覺之前吃,用溫水。餐車已經上來了,在外頭。」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時間,站起身︰「有事情直接打給前台,他們會處理。」
心瑟知道這表明他今晚不會在這里過夜。她握著手里的藥,看著,一中一西。
御錦收拾了酒精和棉棒等,合上了藥箱的蓋子。「箱子先放在這兒。明天早晨我過來接你。這兩天,還是要抽時間去看看房子。要添什麼,或者有什麼不適應的,還有時間改。」他走出去,帶上了房門。
御錦在會客室里停留了兩秒鐘,拿起手機,點開看了一眼。沒有任何來電或未讀消息。還行,還算守信。他直接出了套間。
房門外,他的腳步停下來。他看著兩米遠外的那張漂亮面孔。高高的發髻,一身黑色的褲裝,腳上蹬著的高跟鞋也是黑色點綴著金飾。她的腰和頸都挺得筆直,抱著手臂,完全不像平日里見到她時的優雅模樣。他想著她的美譽——古箏仙子。這才是真正的仙兒。尤其在這個暴風驟雨的夜晚,她這樣出現在他的門前,更該是個不可小覷的「仙兒」。
「在三十八層打的電話?」御錦的聲音冷冷地發出來。他的目光逼視著她,放佛她是個外星球入侵的怪物。
Amy接著他的逼視,紋絲未動。面前的男人,她早在四年前,不是,七年前,就領教夠了他的無情和狠戾。她一直不明白的是,他到底用什麼魔法控制了一個天真女孩的所有情感和喜怒哀樂,然後,又一眼不眨地親手把她送進地獄?這麼多年,他不聞不問,放佛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曾存在過那一個人。如今,他似乎玩兒膩了,厭倦了,他的身邊,竟然也開始要有一個固定的女人。這個女人,她見過。樣貌、才情、家世,樣樣都不可多得。這個世界上,可能很難再有第二個。所以,就連面前的這個男人,也要舉手投降了。
「你知道,我可以請貼身管家二十四小時看護她,卻絕不能限制她應有的自由。」Amy依然把握著自己的分寸,她的聲音也不高不低︰「透露消息的人,是你的姨媽,韓夫人。韓夫人在澳洲療養,卻並不妨礙她知道你終身大事的進展。就連你們可能舉行訂婚典禮的場地,她也給出了相當詳細的描繪……」
「你跟我來!」御錦不再看她,領先往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Amy跟上他。專用電梯、錦鑫大堂、欣會所他的包間……這個男人,他走在人前,永遠像只威風凜凜的獅子。他對女人的玩弄和荒唐,有時懶得避人耳目。此時,他卻分外愛惜自己的羽毛。或許,他只是不願冒險。他要的女人,要十拿九穩地到他手上。與此相關的一點風險,他都不允許出現。
他自己開了房間。啪地開了燈,往里面走進去。他取了一瓶酒下來,拿了兩只杯子。「說吧,你要什麼?」他汩汩地往杯子里注入暗紅的液體。
Amy看著他,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從來不是該我來回答的……」
「是嗎?」御錦冷笑了一聲,他的目光刺穿著她,似乎穿過了她的皮肉。她和鐘雨欣建學校,她傍上琴默生,她和江若琳去瘋玩兒……「不要把我當成傻子,阿靜,你難道真的以為我對你的情況一無所知?」
Amy笑了一下︰「這麼說,我還真是榮幸。那你知不知道我七年前在做什麼?六年前在做什麼?」她知道自己不會等到他的回答,就點了點頭︰「我們不必費唇舌在我身上。你既然把我的情況模得這麼透,那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把阿秋留在你身邊。」最後幾個字,她是緩緩地一個一個地說出來。
「不可能。」御錦搖搖頭,斬釘截鐵。
放佛是早就預料中的答案,Amy拿過他放在桌上的杯子,也給自己注滿了一杯︰「如果我能證明一件事,你或許會因此對我的提議感興趣……順便問一句,你對簡心瑟,你未來的太太,信心有多大……」
她的話沒有說完,她手中的杯子劈手被面前的男人奪了去,頓時,她的面上,淋灕著一股又甜又澀又辛辣的氣味。「舒靜!永遠別逼我對付我要過的女人!」他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張面孔。
她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Amy被他眼楮中的殺氣鎮住了兩秒鐘,她坐下,自己扯了面紙慢慢地擦拭著自己。臉龐、衣襟、手上……她雪白的腳旁,銀灰色的地毯瞬間吸進了那些灑落的液體。原
本高貴的顏色,瞬間變得有些不倫不類。她嘆了口氣︰「你真的這麼在意她?看來,她這個羅太的位子,是穩坐了……就是不知道她自己的意思,是不是真的願意坐,或是坐多久?」
「這些,都不勞你費心!」御錦完全是送客的架勢。
「是沒有我什麼事情。不過作為一個還不算瞎的旁觀者,我看著這些影像,就更加清醒過來。怪不得人家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拉開皮包的拉鏈,取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修長的手指悠閑地滑過去,一個視頻,兩個視頻……「你不妨也欣賞一下。」她舉著手機,站到御錦身邊。點了播放。最後的一段,是今天晚上剛剛拍到的。不同的時間、相異的地點,永遠的一男一女的主角……
御錦的目光從面前的手機上越過去。他的神情冷峻地凝住。
「我知道你不相信這些。在你看來,很拙劣是不是?可是以你的精明,你應該知道不用我拍到這些,它們也是明擺在那兒的。除非有人故意蒙蔽了自己的眼楮……」Amy收起了手機。「外頭都在說,簡家一娶一嫁的兩場婚禮要在同時辦,怕的是簡老爺子的身體。可是有幾個人知道,這兩場婚禮,原本是一場。只不過這硬生生被拆開的一對兒,被迫各奔東西而已。我奇怪到了現在,簡心瑟還傻傻地被蒙在鼓里……」
御錦盯視著她。Amy知道此刻面前的這個男人,恨不得立刻生吞活剝了自己。她望著他,手指輕輕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她雖然姓了簡,可是她有哪一點是跟簡可軒和簡可瑜相似的?她雖然不姓琴,可是她有哪一點不是從琴家的模子里刻出來的?不是我懷疑,你未來的太太,這個地方是不是……」
Amy沒有說完,她的喉嚨突然間被一只大手掐住,那是只獅子的利爪。在她數年的現實和睡夢里,那也是只魔鬼之手。她乖乖地不再出聲音,她的唇角凝起兩朵至美的笑容,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他的手,暴怒中用了些力,又慢慢地放開。她听到他壓抑的骨節的聲響。「這里面的事情,你敢跟她透露半個字,我保證你能要到你想要的結果。」他其實知道舒靜根本拿不出證據來證明她的猜測,這里面的一團亂麻,連他自己都還沒有理清。他冷靜下來,拿下自己的手,眼楮也不再看她︰「滾!」
Amy站在原地沒有動,她的手指,下意識地從他剛剛拿下手的地方模過去,火辣辣的一片疼痛。她十分清楚他不是在威脅她。逼得太緊,他真會對付她。「我為自己感到悲哀。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跟阿秋的生活早已經月兌離了正軌。我們兩個原本在自己的世界里,跟你毫無關聯。是你先招惹了她,讓她中了你的毒。她不可自拔毫無尊嚴地愛著你這麼久,醫生說,她的精神根本無法治愈了。她如今就像一株奄奄一息的藤蔓,除非有個支撐,不然她就徹底完了。而我,你當然知道我會為了她怎麼做……你更知道,從我懂事開始,我沒有父母和親人,我的世界里只有她。如果沒有當初的她,就沒有現在的我……」她走到御錦面前,直直地迎視他的目光︰「我明白對你來說,毀掉一個彈古箏的女人如同毀掉一個畫畫的女人,都是不費吹灰之力。我不想威脅你,我的要求也很簡單︰讓她留在你身邊。只有這樣,她才能活著。其余的,她什麼都可以不要……」
Amy轉身,在橘色的光影中打開了包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