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封靈玉」,自然是大有來頭。當年眾仙合力,將魔族之境通往人間的入口封住時,唯恐魔劫到來,後世之人不敵,便將自身力量注入了九塊靈玉之中,稱之「封靈玉」。而後,每到魔劫之日,眾人便祭起此玉,再加之自身道法,封鎖入口。如今這九塊封靈玉便由九嶽仙盟保管。此玉至潔至淨,平日里,便被放置在靈氣熾盛之地,以天地脈息頤養。
這些事,天下盡知。百年來,從未有人打過此玉的主意。想來此玉除了封魔,也無其他用處。何況入口的封印一旦打開,不分黑白正邪,皆會遭難。天下又有什麼人會勞師動眾來搶這玉呢?
聶雙想了許久,毫無頭緒,便暫時放下這些問題,專心追人。
夜色深沉,無月無星,前路一片幽暗。無燈火引路,桓澤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減緩。聶雙跟在他身後,心中暗暗贊嘆。輕功過人還是其次,若不是對自己的門派了如指掌,何以能有這樣的敏捷。再看那些至今都未趕上來的千影閣弟子,高下立現。
帶藝入門,天賦過人,卻屈居于「師弟」之位,韜光養晦,謙恭謹慎。不論怎麼想,他要不是心如止水,就是居心叵測!
絕對不可能是前者!聶雙斷定。
這時,前方忽然出現了隱約人影,正借著夜色疾速飛奔。
桓澤高喝一聲︰「站住!」
聶雙有些好笑,會站住才怪?而且這麼一喊,對方有了戒備,豈不是自落下風?嘖,看來是高估他了。
正如聶雙所料,那些賊人毫無站定之心,頭也不回便沖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放了一把暗器。
聶雙避開暗器,正想著要嘲笑桓澤幾句,卻見他手起劍訣,輕撫寶劍,輕喝一聲︰「千光劍影!」
霎時間,長劍一抖,劍光四濺。光輝鋒銳,如百劍千刃,似綿密春雨,襲向了那伙賊人。只听一陣金石之響,賊人被劍光覆蓋,停了舉動。
桓澤飛身落地,道︰「大膽賊人,還不交出‘封靈玉’!」
聶雙隨他落地,看了看那伙賊人的情況。如此威猛的招式,竟未殺一人。所造之傷,皆在四肢,阻了他們的行動不說,還去了他們的攻擊之力。
桓澤見那伙賊人毫無回應,又道︰「不說也罷,待我縛你們回去交由師兄審問!」他說完此話,轉頭對聶雙道,「赤龍筋可帶在身上?」
聶雙一怔,赤龍筋?說起來,她今晚為了「對付」千峰,的確把這赤龍筋帶在了身上,不過這會兒要這個做什麼?等等,這赤龍筋是綁人神器,莫非……聶雙看了看那些受傷的賊人,立刻明白了過來。她暗暗松了一口氣。她不情願地拿出赤龍筋遞給了他,道了一聲︰「記得還我。」
桓澤皺了皺眉,一臉不屑,「這種東西送我都不要。」
聶雙也懶得再跟他斗下去,冷哼了一聲,不再多言。她看著他綁人,又生疑惑。怎麼說也是能闖入千影閣搶走封靈玉的角色,這麼容易就被制服,多少有些詭異啊。
她正想著,忽听一陣淒厲笑聲。周遭驟起陰風颯颯,好不可怖。桓澤猛地一驚,抬頭四顧,臉上滿是恐懼。聶雙見他如此神情,心中也忐忑不已。便在此時,那些被縛住的賊人竟都化作了飛灰,只余下空落落的衣衫纏掛在赤龍筋上。
正當二人驚懼之時,一道黑影飛撲而下,襲向了桓澤。桓澤忙起劍相抗,但那黑影卻不正面對敵,倏忽間繞到了他的身後。桓澤急急轉身,揮劍劈斬。那黑影避開劍鋒,往下一鑽,消失在了地面上。
好詭異的功夫!聶雙驚嘆。
「哈哈哈,身手遲鈍了啊。」陰森的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回蕩在四周。
「夜蛭!不要裝神弄鬼!滾出來!」桓澤開口,怒斥道。
夜蛭?聶雙听他如此說話,了然幾分。莫非是認識的人麼?
「好大的火氣呀,老朽惶恐。」那聲音滿帶笑意,挑釁道。
桓澤的臉色已然鐵青,他下意識地看了聶雙一眼,復又喊道︰「廢話少說!要動手就現身!」
「動手?憑現在的你,又怎是老朽的對手呢?出招之前先示警,出招之時存仁心。最可悲的是,你竟然連老朽的土傀都認不出來。你不會連‘魔種’該怎麼用都不知道了?」
「住口!」桓澤怒喝。
听到此刻,聶雙已經明白了大半。原來是殛天府,那就說得通了。這殛天府是由一群崇魔狂徒所建,門派中人皆在體內植入魔物內丹,號之「魔種」。魔物內丹乃至邪之物,豈是凡人所能納化,因此有不少人反被內丹反噬,相貌大變,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當然,也有體質特殊之人,接受「魔種」之後,完全將其同化,不發生異變之余更獲得強大力量。殛天府之人性情殘暴、無惡不作,百姓深受其害。數年前,九嶽仙盟聯合江湖各大門派,共同討伐殛天府,終于將其連根拔起。若這些人是殛天府的余孽,那麼盜走封靈玉也是理所當然了。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是……
聶雙看著桓澤的背影,心中卻生起一絲歡喜來。嗯,這樣一來,他也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啦。
她想到這里,開口笑道︰「師弟,要不要我幫忙呀?」
桓澤回頭看著她,神情復雜。
聶雙也不等他回答,放下手中長劍,雙手翻花,朗聲喝道︰「萬綺羅天!」
話音一落,緋色華光,自她雙掌之中生出。陰沉夜色剎那被華彩染透,旖旎絢麗,不可言喻。她旋身起舞,引光輝飛旋,徹入泥土。只見地表之下,緋色如流,縱橫漫延。片刻功夫,一道黑影被逼了出來,幾番騰躍,落在了樹梢。
「萬綺門?」那黑影開口,道。
聶雙亭亭站定,翩舞的緋色依舊圍繞在她周身,如緞似錦。她嫣然一笑,應道︰「我還以為殛天府有多厲害,不過如此。還不乖乖投降麼?」
那黑影沉默著,並不言語。
桓澤皺眉,正要出劍。忽听那黑影道︰「別過來。再靠近一步,我就毀了‘封靈玉’!」
此話一出,桓澤頓步,再無舉動。此時,千影閣的其他弟子也陸續趕上,明滅燈火漸近而來。
「叛徒,你若想要回此玉,就親自下山來找……」黑影怪笑幾聲,在夜色中匿去了身影。
聶雙見狀,正要追擊,卻被桓澤攔了下來。
聶雙看著他,不悅道︰「你不是傻了?殛天府余孽豈會留著封靈玉不毀?你現在不追,只怕後悔莫及!」
「他不會。」桓澤說罷,也不做解釋。他默默走到一旁,收起了赤龍筋。
聶雙正要再說話,卻見一大群千影閣弟子趕了過來,急急追問賊人行蹤。聶雙正不知如何回答,桓澤走了回來,只說賊人法術詭異,他道行尚淺,未能阻止。又說聶雙不諳地勢,追趕不及。這番說辭,眾弟子如何不信。眾人心中焦急,又追尋了半日,終是一無所獲。又見天色將白,眾人悻悻回返,從長計議。
千峰閉關,閣中大小事務便交由首徒虛汶處理。虛汶年已而立,素來篤實仔細。但遇到這般情況,不免也有些慌了手腳。封靈玉被盜史無前例,況且又不知是何人所為,毫無頭緒。眾弟子中有人說稟告千峰,有人說知會上真君,更有人說干脆召集九嶽仙盟共同應對,一時間混亂不已。虛汶無法,只得讓眾人皆去休息,自己與幾位輩分較高的弟子留下繼續商議。
聶雙本就不是千影閣的弟子,自然沒她什麼事。而她的全部的心思,現在都放在了桓澤身上。眾人解散之後,她也不回房,依舊跟在桓澤身後。
桓澤默默走到自己房門前,見聶雙依然跟在身後,他回頭,不悅道︰「跟著我干嘛?」
聶雙早有準備。她抿唇一笑,攤手道︰「你忘了還我東西。」
桓澤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了赤龍筋,沉默著遞給了她。聶雙接過,狡黠地看了看他,壓低聲音喚了一聲︰「劍侍。」
桓澤臉色一變,帶著怒意瞪了聶雙一眼。
「哎呀,好怕呀,師弟莫非是要殺人滅口?」聶雙笑著湊近他,問道。
桓澤避開她的眼神,微微低頭,「我答應過師父,不會再殺人了。」
听他這麼說,聶雙揶揄的心情消下了大半。千峰果然知道他的身份,再拿這個說事也沒多大意思。她想了想,沉聲問道︰「你不會真的下山尋玉,想也知道是陷阱。」
「是陷阱不是更好。」桓澤輕輕一笑,「我若出了什麼事,就再也沒有人妨礙師姐了。」
「這倒是。」聶雙也笑,「不過,我總覺得你會帶著玉平安回來,我可不能冒險啊。」
桓澤听她這麼說,隱隱察覺了什麼,「師姐,你……你不會想跟我下山?」
「正是。」聶雙笑意明麗。九嶽仙盟向來出世而居,若無掌門許可,門下弟子不可輕易下山。聶雙對山下之事早有耳聞,難免好奇。如今既有機會,豈能錯過。何況,這次下山,若能奪回封靈玉,正是大功一件,千影閣自此就欠了萬綺門的恩情。而且,若是能知道這小子的底細,不怕他以後不听話。
桓澤見她這般表情,皺眉道︰「休想。」
「不帶我下山也可以。」聶雙應道,「我現在就去跟你的同門說,你是殛天府派來的奸細,昨晚里應外合搶走了封靈玉。還威脅我不準說出真相。證據麼……」聶雙抬手,輕輕按著他的胸口,「就是你體內的‘魔種’。」
見桓澤眉頭緊皺,一語不發。聶雙愈發高興,心頭更爽快非常。這些話雖然是假,但是他的身份太過特殊,就算能證明清白,日後也難免被同門猜忌。何況千峰又在閉關,還有誰能幫他?
片刻沉默之後,桓澤嘆了口氣,道︰「好。師姐若有長短,可不怪我。」
「你放心。」聶雙拍了拍他的胸口,笑得嫵媚,「誰有長短還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