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這樣的嚴辭拒絕,聶雙也只好悻悻收手。她嘆著氣,躺回枕頭上。長夜漫漫,如何是好。她思忖了片刻,想起自己今日還未修煉,倒不如現在調一下內息也好。她打定主意,仰面平躺,雙手置于小月復上,閉上雙目,引動真氣。內息流轉,讓她通身舒暢。興奮之情緩緩平復,思維也漸漸空明,心跳呼吸漸趨寧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听身旁一陣響動。
桓澤?
她雖好奇,卻不睜眼。索性裝睡,看他要做什麼。
桓澤顯然以為她已睡著。他小心翼翼地越過她,下了床,穿鞋披衣。隨後,他俯身,拉過被子替她蓋上。做完這些,方才提劍出門。
等他一走,聶雙一下子彈了起來。好哇,果然是趁著她不注意自己行動!還好是一間房啊!她慶幸不已,正要掀開被子下床。那一刻,被子上微微的體溫卻讓她有了一瞬的怔忡。她甩了甩頭,翻身下了地。房中昏暗一片,所幸她的眼楮已經習慣。忙忙地穿完衣服和鞋,她走到行李旁,抽出了自己的兵器。正待要走,一陣細小的撲翅聲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小的錦匣,里頭裝著不知有什麼用的歡喜蟲。
聶雙猶豫了一會兒,卻听那撲翅之聲愈發頻繁。她無奈,拿起那匣子放進了懷里,輕聲道︰「好好好,帶你去就是了。」
她推門出去,正要下,忽見走廊上的窗戶大開。夜色深沉,約莫已是四更了。想來他也不會走正門,她點了點頭,躍出窗外,踏步飛天。她找尋片刻,就見桓澤身形輕靈,正疾速趕路。她知道若是現了身,跟蹤就沒意義了,于是保持著距離,悄悄跟隨。
約莫行了一刻功夫,桓澤到了一所宅院的牆外。聶雙從空中看來,這宅子甚大,光是花苑就抵得上旁邊的幾戶房子了。宅中屋舍皆鋪著琉璃瓦,甚是奢華。她正贊嘆,就見桓澤飛身一躍,入了宅中。
到了此刻,想也不用隱藏行蹤了。她飛身下去,悄然落地。眼見桓澤就在前方不遠處,她剛要出聲呼喚,桓澤卻先一步察覺到她,滿臉驚愕之余,他飛身過來,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
「你裝睡?」桓澤皺眉,壓低了聲音問她。
聶雙不滿地拿開他的手,也輕聲道︰「我可沒裝,我調息罷了。是你自己誤會。」
桓澤無語。
聶雙四下看看,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桓澤正要說話,忽听犬吠之聲在身後響起。他回頭,就見數十只猛犬逼近,青碧的眼楮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他二話不說,長劍出鞘。劍光一閃之間,猛犬察覺殺氣,但卻不退避,反倒嘶吼著撲了上來。桓澤起劍,眨眼之間就將數只猛犬斬傷。鮮血灑落,帶出一股濃烈腐臭,惹得聶雙皺起眉來。
「這些狗植了魔種,小心點。」桓澤將聶雙護在身後,說了一句。
聶雙復又看了看那些猛犬,果然,每一只的模樣都不普通。或是六足三尾,或是頭生犄角,更有滿身骨刺如同刺蝟一般的。她自幼在萬綺門內修煉,何曾見過這種魔物。但比起恐懼,終究是好奇佔了上風。她抬眸望著桓澤的背影,同樣植了魔種,他的真面目也是這般丑陋狂暴的麼?還未細想,她的思緒便被她自己打住。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好師弟,該師姐我護著你才對呀。」
言罷,她繞過桓澤,面對那一眾猛犬,亮出了兵器。三截短棒,在她手中拼合成長棍。那棍子非鐵非鋼,通身瑩白,如冰雪一段。她輕喝一聲,長棍橫掃。勁風忽起,縱橫疾奔,一眾猛犬竟似麩糠一般被揚起。猛犬重重摔落在地,一時間嗚咽聲不絕,待他們顫顫站起時,再無方才的氣勢。聶雙將長棍背到身後,燦然一笑,對那些猛犬道︰「不服氣再來呀。」
眼見那些猛犬不敢再輕易上前,聶雙回頭看著桓澤,笑得滿臉得意。桓澤愈發無奈,正要勸她幾句,一聲咆哮,卻掩住了他要說的話。聶雙听得那咆哮聲,心上一顫,隱覺危險。這時,一個高大的黑影驟然出現,撲向她來。她持棍擋住,卻被那股力道震動了手腕。抬頭一看,那黑影竟是個人形怪物。此怪高約一長,身寬三尺。骨骼外露,筋肉爆脹。爪子銳長,獠牙尖利。那張臉上,血肉模糊,唯有兩個銅鈴般大小的眼楮,湛湛閃著青光。腐臭之氣,自它身上散出,直讓人作嘔。
聶雙不敢近看它的臉,棍子一松,抽身退開。但那怪物卻縱身緊跟,絲毫沒有給她退避的機會。聶雙定了神,索性起棍,剃它下顎。那怪物結實地受了一擊,頭歪到了一邊。可它卻好像完全沒事,又揮舞著利爪攻來。
聶雙緊握著長棍,正要抵擋,卻听劍風輕震。長劍破空,瞬間刺入了那怪物的心髒。一聲慘叫之後,那怪物後退著,頹然倒地。
桓澤走到那怪物身前,抽出了自己的劍。只見一股黑氣順著劍鋒流出,倏忽消散。那怪物垂下了頭顱,再無動靜。他微微低了頭,神色中的哀傷一閃而過。隨即,他轉過頭,對聶雙道︰「魔種入身,便合于心脈。」
聶雙知道他是在告訴她如何對付這種怪物,但她情不自禁地想到︰除非身死,否則無法祛除魔種。
她正思索之時,桓澤身子忽然一震,竟往下倒去。她飛身上前,攬著他的腰,扶他站穩。他的氣息紊亂,全身輕抖,臉色已蒼白如紙。
「你怎麼了?」聶雙著急問道。
「是魔障……」桓澤咬著牙,說道,「快離開這里……」
聶雙點點頭,扶著他往宅外去。正在這時,咆哮之聲又起。黑暗之中,又竄出了一只怪物來!
聶雙見那怪物撲來,忙將桓澤推開,自己起棍抗衡。但那怪物的力道實在太大,她竟被撲倒在地。怪物的利爪緊緊抓著棍子,讓她絲毫不能舉動。一旁的桓澤見此情狀,雖想幫忙,但身子卻不听使喚。
聶雙一咬牙,索性棄棍,雙手翻花,喝道︰「萬綺羅天!」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咒法竟無法引動。她驚懼難當,就見那怪物拋開她的長棍,揮爪襲下。她心中已生絕望,下意識地想要閉上眼楮。那一瞬,她忽然听見了輕輕的撲翅聲。她靈機一動,棄了多余的思考,掏出懷中的小匣,擲向了那只怪物。
匣蓋一開,金黃色的小蟲撲翅而出。小蟲被關了許久,又無食物,早已又急又躁。也不管方向,橫沖直撞地飛到了那怪物的臉上。小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就咬。
只這小小一口,怪物捂起了臉來,鬼哭狼嚎。聶雙借機月兌身,再看時,那怪物的一只眼楮竟爆裂開來。她也不敢多看,忙拾回棍子,又扶起桓澤,跑到了院牆邊。她力量不知被什麼限制住了,跳了好幾次都無法躍上牆頭。她壓著驚慌,四下環顧。不遠處,有數棵桃杏,花開正艷。她扶著桓澤跑過去,伸手撫上樹干,輕聲道︰「抱歉。只借一點。」言罷,她閉目念咒,引動萬靈通性心法。只見點點光輝自花朵中溢出,灑在她的身上,融進她體內。
此時,那怪物已回過勁來,帶著恨意凶猛撲來。千鈞一發之際,聶雙收法,縱身騰空,出了宅院。她也不知該去何處,只知遠離為上,便竭力飛行。也不知行了多遠,她見無人追上,才緩緩落了地。她扶著桓澤坐下,急切問道︰「現在如何?」
桓澤依舊輕喘,道︰「沒大礙了。」
「那魔障是什麼東西?」聶雙這才問起。
桓澤沉默片刻,才答道︰「魔力強大到一定程度,便會在周遭形成魔障。不僅會引動魔種,還能壓制仙法……」
「也就是說,那宅子里有個具有強大魔力的家伙?」聶雙了然。
桓澤點點頭,不再多言。
「呼……」聶雙擦擦汗,「幸好我跟來了,否則你死無全尸啊。你看,害我衣服都破了,怎麼賠我?」她說著,抬起手來,沖他笑了笑。
方才與怪物爭斗中,她的一截衣袖被利爪撕破,更留下了幾道淺淺血痕。桓澤一見那些血痕,臉色大變,他猛地抓過她的手臂,用唇覆上了她的傷口。
聶雙大驚失色,「你做什麼?!」
桓澤緊抓著她的手臂,不理她的抗拒,用力吸吮,而後抬頭,唾出了一口鮮血。
聶雙明白了一些。莫非這魔物的爪子有毒?
「我自己來就行了!」她忙叫道。
「這毒血不是你能沾的!」桓澤斥道。
聶雙怔了怔,只得由他吸毒。他重復幾次,方才松了手上的力道。他扯下一段衣袖,扎緊她的上臂。
「要馬上用清水沖洗……」他邊做邊道。
「哦……」聶雙低低應他一聲。肌膚之上,他嘴唇的溫度殘留,微微的麻惹得她的心湖一陣漣漪。尷尬,不知因何而起,讓那一刻的沉默有些難堪。她笑了幾聲,扯了話題,道,「啊,沒想到那歡喜蟲這麼厲害,只咬一口那怪物就不行了。早知道多弄幾只!」
桓澤听得她這句話,滿臉訝異地望著她。
「怎麼了?哪里不對麼?」聶雙不解。
桓澤的臉竟紅了起來,他猶豫著,問道︰「師姐……你……你知不知道歡喜蟲的功用?」
聶雙清了清嗓子,眼神閃爍道︰「不是很清楚。」
桓澤一下子笑了出來,他低頭,扶額道︰「哦,那就好……」
這麼一來,反倒讓聶雙好奇起來。「那個……到底是什麼功用?」
桓澤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干嘛婆婆媽媽的,說給我听又怎樣?什麼大不了的事?」聶雙不滿。
桓澤的臉愈發紅了,他用手輕輕擋著嘴,輕聲道︰「呃……被歡喜蟲咬過的地方……」他頓了頓,壓低了頭,聲音也愈發低微,「會……會腫脹麻木……」
聶雙乍一听,有些雲里霧里。但看著桓澤表情,又想起方才那怪物眼珠爆裂的情形,她忽然領會了什麼。茅塞頓開時,她的身子一僵,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