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微弱,照出道路幽深。桓澤拉著聶雙,小心而行。然而,兩人越走就越覺得奇怪。四周岩石覆蓋,但偏偏有一條小徑,曲折延伸。微風清涼,從小徑的另一頭緩緩而來,解去了炎夏暑熱。若不是知道這是夜蛭體內,任誰也看不出絲毫危險。
桓澤深覺不祥,皺著眉頭細細思考。聶雙緊跟在桓澤身後,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兩人走著走著,忽听小徑前方傳來微弱的哭泣聲。听到這個聲音,聶雙和桓澤皆是一驚。這正是他們入山之前所听到的孩童啼哭聲。兩人不再多想,快步往前。小徑盡頭,竟是一個寬敞洞穴,洞內熒光熠熠,如星辰一般。只見十幾個小童躲在角落里,最大的不過十歲。孩童們見到有人進來,愈發恐懼,驚哭急叫起來。
聶雙和桓澤忙上前去,一番勸慰。好不容易等他們稍微平靜,兩人問起他們的來歷,才知道他們都是附近村莊內的孩童,昨夜被擄到了這里來。聶雙听罷,不禁有些驚訝。昨日入夜他們才將夜蛭擊退,他竟然這麼快就去了其他村莊作惡。想來擄劫孩童,又變作石山都是為了引他們入陷阱。可是,這個陷阱到底有什麼意義?既然困住了他們,卻不出手相傷,又是什麼道理?
聶雙想不明白,剛要問桓澤,卻見他一臉凝重,似在沉思。她想了想,笑道︰「總算找到這些孩子了,我們也不算白進山一趟。」
桓澤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聶雙四下看了看,道︰「路又沒了。我看索性打個洞出去。」她說完,抬起手里的棍子,輕輕一揚。
桓澤伸手,按下她的長棍,道︰「別白費力氣……」
昔日在黑棘嶺,聶雙也領教過夜蛭的「鋼岩」。以她的功力,要砸碎這些岩石,的確是勉強了些。她正想著,卻听桓澤問道︰「師姐身上沒有和樂香?」
聶雙听了這話,便知道他是想要開放魔種。一旦魔力全開,他的確能斬碎鋼岩。但這是何其危險之舉。上一次若沒有和樂香,他恐怕就真的變成魔物了。
桓澤見她不言語,無奈嘆道︰「果然沒有麼……」
聶雙見他面露沮喪,忽想起一件有趣的事來。她伸手,從腰帶上拔下那兩根冰火瀆魂針,遞到他面前,笑道︰「這個可有用?」
桓澤看到那兩根針,先是一驚,而後便紅了臉。他將那兩根針搶在手中,不悅道︰「這又是哪里來的?」
「我師妹拿給我對付你的呀。」聶雙笑答。
「對付我?」桓澤又看了看那兩根針,又好氣又好笑。
「嗯,誰讓你欺負我。」聶雙又將針奪了回來,拿在手中晃了晃。
「到底是誰欺負誰啊。」桓澤抱怨一句,又道,「你也真是的,一個女兒家,別老拿這些東西出來。」
聶雙笑答︰「呀,剛才不知是誰,問我有沒有帶和樂香呢。」
桓澤一時啞口。
「說起來,我本也不知道這些東西的用處,還不都是你告訴我的。」聶雙又道。
桓澤笑著搖了搖頭,「真拿你沒辦法。」他說罷,盤膝坐下,又道,「看來只能等人來救我們了。」
聶雙見他不再想開放魔種的事,心上一寬。她收起針來,也盤膝坐下,問道︰「要我幫你渡真氣麼?」她伸手,拍了拍地上的岩石,「這里既是夜蛭體內,待我吸了他的真氣給你!」
桓澤听到她那句話,正要開口拒絕。忽然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頓生了驚懼之色。他起身,一把拉起聶雙的手,道︰「絕對不行!」
聶雙被他嚇到了,「怎麼了?」
「絕對不要用萬靈通性!」桓澤道,「夜蛭就是在等你這麼做!」
聶雙依舊不解,桓澤緊皺著眉頭,解釋道︰「一旦你將自身調為魔性,他就能將令主內丹植入你體內!」
聶雙這才恍然大悟。沒錯,只有她使用萬靈通性心法之時,才能完全納化那顆內丹。原來,這就是夜蛭遲遲沒有出手的理由!
正當此時,夜蛭陰森的笑聲響了起來,「真可惜啊……竟然被你們發覺了……」
一听這個聲音,那一眾兒童又哭叫起來,驚恐萬狀。桓澤將聶雙拉到了身後,緊張戒備。只見岩壁之上,緩緩浮出了一具鬼面來。那鬼面雙目泛光,笑容詭異,在岩壁上移動起來。
「淬火煥劍!」桓澤舉起長劍,出聲令道。剎時間火光灼爍,燃上劍鋒。他猛然揮劍,甩出熔鐵,直襲那鬼面而去。
那鬼面倏忽一閃,避開了所有的攻擊。熾熱熔鐵擊中了岩石,起了一片「嘶嘶」之響。青煙驟起,迷人視線。待煙塵散去,就見岩石依然剛硬,不過添了幾道劃痕。
「呵呵,劍侍啊,這樣的攻擊可傷不了我呢。何不開放魔種,我們再來好好斗一斗?」夜蛭開口,譏諷道。
桓澤眉頭緊皺,心中憂慮。耳畔,孩童的哭喊之聲愈發悲恐,擾他心神。
「不敢麼?怕自己動了魔性,反傷了心愛之人?」夜蛭的聲音里帶了揶揄,「真是奇事啊……昔日殛天府中豢養千百美人,從未見你沾染,如今竟能為了保護她,連性命都不顧了……」
聶雙听到這句話,心頭感觸莫名。她看著那具鬼面,嬌笑道︰「夜蛭,我看你也不敢傷我呀,莫非也愛上我了?」
夜蛭大笑起來,「哈哈哈,聶姑娘這般美貌,又如此知情識趣,哪個男人不動心。姑娘啊,你可曾想過,若納化了令主的內丹,你便是殛天府的新主人。殛天的教眾,都是你的僕人,我等身心自然只屬于姑娘一人……」
听他這番說辭,聶雙不屑地笑了笑,她拉著桓澤的手,帶著驕傲道︰「我有他就夠。其余的怕是消受不起。」
桓澤心上一動,轉頭望著她。她迎上他的目光,嫣然一笑。那一刻,兩人都定了心。諸多猜忌疑問,終究煙消雲散。
「好。情深意重,讓人羨慕啊……」夜蛭道,「看來多說無益了。我就看看,你們能撐到什麼時候!」
話音一落,四周的岩石忽然動了起來,岩壁聚攏,穹頂壓下,原本寬闊的洞穴愈縮愈小。一眾孩童見此情狀,無不大哭大喊。
桓澤咬了咬牙,對聶雙道︰「這樣下去不行。我開放魔種,你帶孩子們走!」
聶雙雖然擔心他,但此刻情況緊急,不容再想了。她無奈,只得點了點頭。
「劍侍三思啊。」夜蛭笑得歡愉,「如此狹小的空間,你的火焰一起,誰能逃過?」
桓澤一怔,握劍的手不自覺地松了松。此刻,洞穴已縮至一丈方圓,所有的孩子擠成了一團,聚到了他們身邊。在這樣下去,只怕所有人都會被壓成肉醬,可正如夜蛭所言,他魔種一開,聶雙興許還能抵御,但這些孩童絕對無法躲開火焰。原來,讓他們找到這些孩童,也是計算之中!
夜蛭的鬼面在岩壁上來回移動,笑聲愈發猖狂,「聶姑娘,使用萬靈通性,興許能吸盡我的真氣,停下岩壁。這是唯一的生機,你何不試試?」
聶雙眼看四周岩壁不斷壓近,橫起了長棍,權作抵御。听了夜蛭的這句話,她心中忐忑,不禁有些失神。事到如今,要她跟桓澤一起死在此地,她也無怨。但這些孩童何其無辜?難道只有萬靈通性,才是唯一的生機麼?
她正苦思時,岩壁愈近。那具鬼面倏忽一動,赫然出現在她眼前,那雙青幽的眼楮正對她的眼楮。恐懼,一瞬而生,讓她的後背發涼。她正要應對,卻听一聲怪響,正是金屬扭曲之聲。循聲看時,她的長棍竟已被岩壁生生壓彎。
「聶姑娘,還要猶豫嗎?」夜蛭笑著,低低問道。
聶雙腦海一空,竟有了片刻茫然。這時,桓澤起劍,狠狠刺入了那鬼面的眼中。夜蛭的笑聲頓時被扼斷,化作了悲呼慘叫。聶雙見狀,又驚又喜。莫非,這鬼面就是夜蛭的要害?
「夜蛭,你靠得太近了!」桓澤開口,冷冷嘲笑。
只見那長劍完全沒入了鬼面的眼中,只余了一截劍柄在外。火焰滲入,將那鬼面灼得通紅。
「區區火焰殺不了我的!」夜蛭淒厲吼道。隨之,岩壁愈發緊壓。
眼見如此,聶雙忽然靈機一動。她取出一枚冰火瀆魂針來,對準鬼面的另一只眼楮射了出去。一瞬之間,那被火焰灼紅的鬼面變作了青碧,寒氣森森,從鬼面的口中溢出。
「這是……這是什麼?」夜蛭的聲音顫抖不已,驚恐問道。
「冰火瀆魂針的‘寒蒼’,你該認識才對。」聶雙道。
鬼面在岩壁上飛快地移動起來,一時在頭頂,倏忽又到了腳下。夜蛭的聲音顫抖,帶著一絲驚恐,連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這針……這針不可能……」
然而,他再也沒能說完他的話。淒厲的哀嚎伴隨著細小的崩碎聲回響四周,那具鬼面驟然碎裂,壓迫的岩壁也停了下來。
「這是……」桓澤也驚訝不已。
「好險……」聶雙松了口氣,笑道,「萬綺門開山的時候,我見過工匠碎石。先以烈火焚燒,再澆上冷水,岩石就會變得松脆。沒想到,今日還能這樣……」她拿出另一根針來,「這冰火瀆魂針倒是挺厲害的嘛。」
桓澤听罷,不禁也笑了出來。他靠上岩壁,長長地吁了口氣,「還真是歪打正著。那鬼面正是夜蛭的本體,換了別處,那針也沒有用處。」
聶雙又看了一眼那碎裂的鬼面,竟有些後怕。她定了定神,將自己的那被壓彎的長棍拔了出來,道︰「夜蛭既然死了,這鋼岩也一定失了威力,我試試砸開!」
「嗯,我來。」桓澤從她手中拿過棍子,狠狠砸向了岩壁。
但听一聲悶響,岩壁崩碎,裂縫之中,透進了一道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