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釘?」
金光沿著血脈,在肌膚下延展,似蛛網一般。魔氣被牢牢拘鎖,混沌的腦海頓時涌進一股清流。
聶雙猛地醒過神來,眼前如迷霧散去,漸漸清晰。血色,剎那映入了雙眼。桓澤染著一身的鮮血,正躺在她的懷中。
她心中怔忡,一時無法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開口,喚他的名字︰「桓……澤?」出口的聲音,如此沙啞,讓她有些陌生。
桓澤聞聲,微微皺眉,睜開了雙眼。他看著她,嘴角輕揚,牽起笑容。「你沒事就好……」他開口,低微的聲音猶如風中燭火。
聶雙心頭一顫,忽然明白了過來。一瞬而生的慌亂,讓她手足無措。她看著桓澤的傷勢,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先止血……」她低喃一聲,伸手摁上了他的傷口。汩汩鮮血,從她指縫中溢出。她驚覺他的血液竟是如此滾燙,如火焰般灼著她的手,燙進她的心。
桓澤依舊笑著,輕輕握上了她的手,只重復道︰「……你沒事就好……」
聶雙此刻已完全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又是驚恐,又是自責。而如今,看著這樣的桓澤,更是心痛難當。淚水,漣漣墜落,碎在他胸口。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忽然,兩人緊扣的指縫之中,有一縷黑煙隨著鮮血涌出,裊裊而散。他的眸中,光彩漸黯,唇角的那抹笑容漸漸僵化。
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昔日在楊彪宅中,那被一劍穿心的怪物,也曾是如此!驀然間,聶雙想起了曾听他說過的話——魔種入身,便合于心脈。
「不行!」她喊出了聲來,伸手緊緊將他抱在懷中,「不行!不能這樣!你不能死……別丟下我……」
她茫然四顧,試圖尋找任何能救他的契機。天空之中,道壇巍然,法陣綻光。九嶽仙盟的所有掌門皆在,通力作法,對抗魔劫。地面之上,方才為道壇護法的弟子們非死即傷,正包扎治療,自顧不暇……她知道,此時此刻,已沒有任何人能施以援手。
萬靈通性……如今只能以萬靈通性渡他真氣,為他續命……
她想到此處,強忍著心慌,扶他坐起。雙掌摁上他的後背,顫聲念道︰「萬靈通性!」
真氣一動,銳痛頓生。有一股力量叫囂著,想要沖出禁錮。心口,伏魔釘的金光明滅。腦海中,復又混沌糾結。她咬牙,硬撐著不讓自己失去意識。哪怕一點也好,將自己的真氣給他……這樣的念頭,讓她暫忘了痛苦。然而,意識的游離,卻不容她掌控。終于,她的腦海再度空白,心神魂魄皆入混沌。她身子一晃,頹然倒下……
……
不知過了多久,那魔界的入口愈來愈小,靈氣凝成的光輝穿梭,如長針引線,將那裂隙密密縫起。片刻之後,線緊縫合。法陣的光芒黯去,夜宇湛清,曝露一片星光。
上真君長舒了一口氣,垂眸看著道壇中的情勢。那八塊封靈寶玉,已全然碎裂,細白的碎屑飄散在空,如霰雪一般。九位掌門皆已月兌力,臥倒在陣中。他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寶鏡。鏡面之上早已是裂紋滿布,碎片映出他的面容,卻是含笑。
他正要開口說話,卻見千峰柱著長劍站了起來,飛身出了壇外。靈氣消耗,讓他的身形有些虛晃,他踉蹌落地,疾步走到了桓澤和聶雙身邊,探脈診視。
聶雙不過昏睡。伏魔釘雖然暫時將她體內的魔種壓制,但那殛天令主的內丹太過強大,兩股力量在體內對抗,以她的道行,根本無法承受。而桓澤的情況,則要嚴重的多。他心脈受創,魔種隕滅,危及性命。所幸聶雙替他渡過真氣,勉強護他不死。千峰眉頭緊皺,立刻扶著桓澤坐穩,出掌替他渡氣。正要運功之時,他的手腕卻被一把抓住。他抬眸,就見上真君一臉沉重,道︰「你虛耗過度,勉強渡氣,連自己也要賠上了。」
千峰垂眸,恭敬道︰「師尊,弟子知道分寸……」
「別跟本座頂嘴。」上抬手一提,將千峰拉了起來,推到一旁,「讓本座來。」他說罷,不顧千峰的勸阻,抬掌摁上了桓澤的頭頂。靈力貫注,通行百脈。桓澤的呼吸緩緩恢復,心跳脈搏也隨之復蘇。片刻後,上收掌,頭上已是汗水泠泠。他嘆了一聲,道,「命是保住了,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千峰聞言,感激不盡。他月兌了外衣,替桓澤披上,繼而拜道︰「多謝師尊!」
上微微頷首,望向了一旁的聶雙,「本座能替你徒兒續命,但萬壑這徒兒,本座恐怕……」
此時,幾位掌門互相攙扶著下了道壇,萬壑心內焦急,忙忙地跑了過來。她也顧不得上和千峰,徑直到了聶雙身前,抱起了她。
「雙兒?雙兒,你應我一聲!雙兒!」萬壑輕輕拍著聶雙的臉頰,急切喚道。
上見狀,又是一嘆,道︰「伏魔釘不過暫時壓制魔力。魔種一旦入身,除非身死,否則無法祛除。她被奪舍,不過早晚之事……」
萬壑一听,驚惶不已。她低頭看了看聶雙的心口,就見那金色的伏魔釘已染上了黑氣。蔓延在血脈中的金輝漸漸黯淡,一股無形的力量正一點點地將伏魔釘往外推。
「難道就沒有救她的辦法?師尊,您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萬壑抬手,拉住了上的衣角,哀求道。
上想了想,道︰「若她有足夠高的道行,就能吞下那顆內丹,化為己用。可如此短的時間,只怕是來不及的……」
萬壑悲慟難當,眸中淚水滿盈。她輕撫著聶雙的頭發,低喃道︰「雙兒,我不該讓你下山……是我害了你……雙兒……」
見她如此,千峰亦生戚然。他望著她,說不出安慰的話。
「等等,本座好像忘了什麼……」上忽然說出這句話來,引得千峰和萬壑齊齊抬眸看他。他頓了頓,緩緩吐出兩個字來,「雙修。」
听到這兩個字,千峰和萬壑皆是一怔,而後,不約而同地轉頭,望著彼此。
「萬壑,若本座沒記錯,你這個徒兒,便是與千峰性靈相合之人。」上笑道,「當真巧事!若能雙修,便可在短短時日內大幅提升功力!果然天無絕人之路!」
千峰的眉睫微微一動,他低頭,看著萬壑懷中的聶雙。她體內的爭斗顯然激烈非常,她滿臉痛苦,呼吸急促,申吟微微。伏魔釘,已被推出了三分之一……
上見他不答話,面露不滿,「千峰,本座說了很多次了。凡胎,不過桎梏。忘了那男女之別,棄了那無謂堅持!生死關頭,何以如此愚昧?!」
千峰依舊沉默,遲遲不答。
萬壑看著他,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聶雙。她最疼愛的徒兒,命懸一線。而他,卻依舊不肯屈尊。往昔回憶,如潮翻涌。她竟不知自己那一刻心頭的感受,是怒是哀。她開口,用漠然的嗓音問他︰
「救我的徒兒,讓你如此為難麼?」
听到這句話時,千峰緩緩抬了頭。他的目光清冷如霜,讓萬壑心頭一陣發涼。千峰輕巧地移開了視線,轉而望著上,恭謹道︰「師尊教訓得是。弟子徹悟。」
上面露贊許,頷首道︰「早該如此。」
千峰點了點頭,又伸手從萬壑懷中抱過了聶雙,挺身站起。
「我的徒兒,麻煩師妹照料。」千峰開口,聲音平淡如昔,「若能以萬靈通性心法替他渡氣補益,便再好不過。」
他的舉動,讓萬壑有些愕然。她說不出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多謝。」千峰略略低頭,又對上道,「還請師尊安排。」
上道︰「這是自然。此地離易水庭最近,便選一處清淨之地,布置青廬罷。」他說罷,轉身喚易水庭的掌門。
當日合靈之事,眾人皆知。听得上如此安排,自然沒有任何異議。況且合靈雙修,增益彼此,實乃幸事。而若能吞下殛天令主的內丹,更是仙道之福。故此,所有人的臉上都生了愉悅之色,為千峰的決定大感欣慰。
千峰的神情卻依舊淡然,他抱著聶雙,立在眾人之中。挺拔身姿,如臨風秀木。那種感覺,竟不像是遭逢喜事,反倒有幾分出戰的架勢。萬壑的心中忽生忐忑,莫名的不安讓她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開口喚了他一聲︰「師兄……」
听得這聲呼喚,千峰卻沒有轉頭。他垂眸看著懷里的人,問起了另一件事來︰「在師妹看來,與我雙修,可是幸事?」
萬壑不知他為何這樣問,更不知他話中的用意,怔怔地答不上來。
千峰閉目,輕輕一笑。這時,上已將諸事安排妥當,遠遠地喚他過去。他微微頷首,道了一聲告辭,舉步離開。
萬壑立在原地,看著他背影漸遠,心中悵惘,終不可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