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最繁華的東大街上,一個頭戴束發銀冠,身穿一襲白色羅制箭袖長袍,腰間烏角帶,腳蹬皂靴,身材高大的,面目硬挺,嘴角總是帶著淡淡笑容的年輕男子邊走邊左顧右盼,嘴中不知在嘟囔著什麼。時而回頭看一下綴在自己身後三步遠的地方的一個士子打扮的年輕男子。
後面那名男子白白淨淨,眼若星辰,鼻子嬌俏挺直,唇紅齒白,只是不知為何總是低著頭,臉上有著淡淡的慍色,亦步亦趨的跟在前面男子的身後,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徐琳抬眼看了一下前面逛街逛的興致盎然的蕭毅,想要叫住他,但是嘴唇動了動終于還是沒有喊出聲。
宴會結束後,蕭毅讓徐華將已經喝得有點暈頭轉向的劉謙和陳子龍一行安排到驛館中去,自己則是拉著徐琳出來,美其名曰是體察民情,其實說白了也就是逛大街。
徐琳因為蕭毅害她失態的事情還在耿耿于懷,心中一萬個不情願,但是礙于老爹的面子,只好板著臉跟在蕭毅後面。對于蕭毅並肩走的提議毫不客氣的拒絕了。
蕭毅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徐大小姐了,想了想沒想明白也就不去管了。今天難得有空,偷得浮生半日閑,出來好好逛逛。一則那這是自己的轄地,要熟悉民情。二則麼他想買點禮物送人。
滁州城不愧為江北重鎮,東大街之上人流如織,酒樓,茶肆,飯莊,當鋪,還有各種各樣的商鋪也是應有盡有,看的蕭毅是目不暇接,嘴里一直嘖嘖贊嘆。甚至看到路邊一個扛著一串糖葫蘆的老頭,也讓他覺得親切。記得自己小時候經常吃這個東西,後來長大了就不喜歡吃了。今天,在這幾百年前的時空再一次的看到那一串串紅紅的,亮亮的,既好看又好吃的小食品,很是覺得親切。
「大叔,這個給我來一串。」蕭毅舉步上前,對賣糖葫蘆的老者說道。
「好 ,您拿好了。」老頭看眼前這位公子穿著講究,器宇不凡,沒想到他竟然要吃糖葫蘆。這都是平民家的小孩子才吃的東西,一般有身份的人誰沒事會在大街上舉著一串糖葫蘆吃。老頭雖然奇怪,但是畢竟是生意上門,還是很快的就給蕭毅從垛子上挑了一根果子最大的。
蕭毅伸手入懷,準備掏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了出門帶錢了。他平時根本沒有花錢的時候,這次還是來到這個時空後第一次花錢。他不免有些尷尬,面現赧色,遲疑著對老頭道︰「大叔,不好意思,我忘帶錢了。您看,我回頭讓人給您送來可好?」
老頭看著他在懷中掏了半天什麼也沒掏出來,心想可能又遇到了一個佔小便宜的主了。看這位衣著不凡,沒想到卻連這點小錢都不舍,真是夠摳門的。
「對不住公子。小老兒也是小本生意,這點小錢在您看來不在乎,對我來說可是糊口的錢。您還是行行好吧。」老頭神色一冷,剛才的熱情勁全沒了,一口咬定蕭毅就是想賴掉這點小錢。
老頭的話讓蕭毅有些難堪,老頭剛才的聲音有些大,周圍的一些路人聞聲有向這邊圍觀的趨勢。
其實一串糖葫蘆最多一個銅板,再加上蕭毅一身貴公子打扮,老頭犯不著跟這位糾纏。只是老頭看著蕭毅眼生,自己走街串巷在滁州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吃糖葫蘆的貴公子。所以將他當成了外鄉來的招搖撞騙的了。
蕭毅看著老頭擺出一副你不給錢就別想走的架勢,心中有些惱怒。俗話說無商不奸,怎麼連一個街頭的小販都如此的不通人情。但是他又不能發作,畢竟是自己要買別人的東西。而且他也沒學會仗勢欺人的那一套。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看著周圍的人有越聚愈多的趨勢,蕭毅不僅心頭上火,出來時的好心情一下子蕩然無存。他覺得自己心頭一團火苗正在竄起,但是還是極力的壓制住了,想再耐心的和老頭解釋下,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位公子的錢我來付。」
一只女敕白縴細的手掌伸到了老頭的面前,手中捏著一枚銅板。
老頭一看有人付錢,急忙伸手去接,沒想到那只手又縮了回去。
「錢給你可以,但是話要說清楚。你這老頭如此不通道理,你看這位公子衣著華貴,一身正氣,怎麼會賴你這麼點小錢。人生在世,誰沒有個作難的時候,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得理不饒人。你可記住了?」那聲音說道。
「是,是,小老兒記住了。」老頭忙不迭的答應,同時不忘伸手接過那枚銅板。
人群一看沒熱鬧可看,頓時散去了。
蕭毅轉身,發現身後站著一位長身而立的年輕男子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他長的面如冠玉,鼻如懸膽,也是一襲箭袖白色交領長袍,腰間黑色革帶,腰間懸掛著一柄長劍,顯得英氣逼人,卓爾不凡。
「多謝兄台解圍,否則在下今天真是出糗出大了。」蕭毅本想抱拳答謝,卻想起手上還拿著那串惹事的糖葫蘆,只好笑著說道。
「出糗?」那人一愣反問道。
「這是在下家鄉的方言,也就是丟臉的意思。」蕭毅解釋道。
「原來如此。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沒想到今天讓在下踫上了,真是有趣有趣。哈哈」那人很顯然有些自來熟的感覺,這第二句話就開起了蕭毅的玩笑。
蕭毅也是曬然一笑,心中暗忖今天可不正是一文錢難倒定北侯了。
「看兄台裝束也是富家人家的公子,想必平日也是身上沒有帶錢財的習慣,這才有今日之事。不過兄台身邊為何不帶家僕,而且喜歡吃這市井小民吃的俗物呢?」那人很顯然要將熱情發揮到底,堅持打破砂鍋問答底。
蕭毅平日出門後面都是跟著一幫子親衛,前呼後擁的。剛開始還覺得挺威風,時間一久就覺得沒意思了。所以他今天堅決不讓親衛們跟著,自己只帶了徐琳出來了。沒想到就踫上這麼個事情。
其實蕭毅不知道的是,蕭英自從蕭毅遭到黑熊襲擊之後,對于蕭毅的安全絲毫不敢馬虎。雖然蕭毅不讓他帶人跟著,但是他還是帶著十幾個便裝的親衛在百步之外跟著。只要一有情況,他們就可以立刻趕上來。
這邊發生的事情說起來挺多,其實也就是一兩分鐘的事情。等他們趕到的時候,他們的侯爺正好一位年輕公子相談甚歡。
仔細觀察了一下那位年輕公子,確認他並沒有危險動機之後,蕭毅也是略微放心,但是還是跟在蕭毅身後不遠處。
蕭毅其實早都發現了親衛們跟著,但是他也不好說什麼。人在高位,很多時候不是能由自己做主的。他一個人的安危不光關系著他自己,更關系著許許多多的人的安危。
蕭毅笑道︰「平日里出門都是有人跟著,一點自由都沒有。今日就沒讓他們跟著。剛好看到這糖葫蘆想起了自己幼時的情景,所以就忍不住的想買一串重溫一下兒時的感覺,卻不想讓兄台見笑了。」
「哈哈,兄台果然也是個性情中人,真是有趣。小弟與兄台一見如故,本想和兄台去痛飲幾杯,但是無奈還有事情在身,若是有緣,日後見面之時你我二人再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一定,在下也正有意與兄台結交。不過既然兄台有事在身,就不耽誤兄台辦事了。他日有緣定會再見。」蕭毅道。
「告辭!」那人朝蕭毅一笑,轉身便沒入了人群中。
徐琳其實早都發現了這邊的情況,正想趕過來給蕭毅解圍的時候,沒想到已經被人捷足先登。她站在邊上將二人的對話听了個清清楚楚,心中泛起了一些疑竇。
「你們兩個真奇怪,雖然看起來一見如故,可是卻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還說下次一起痛飲。」徐琳忽然道,卻將之前的別扭暫時忘掉了。
「這很正常。本來就是萍水相逢,若是有緣自會再次相見。否則,那就只是一個匆匆過客而已。」蕭毅淡淡一笑道。
「匆匆過客?我會是你生命中的匆匆過客麼?」蕭毅的話忽然讓徐琳的心頭泛起了這個念頭,頓覺自己臉上一熱,抬眼幸好發現蕭毅沒有看她,這才心緒平靜了些。
「可是我還是覺得這位公子有些奇怪!」徐琳繼續說著她的判斷。
「哦?那里奇怪了?」蕭毅好奇的問道。
「不知道,只是一種直覺。」徐琳搖搖頭道。
「好了,不說這些了,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奇特之處,我們何必詢根問底呢?知道的太多有時候反而增添了許多的煩惱。」
蕭毅說完轉身突然向遠處招了招手,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大人,有何吩咐?」蕭英看到手勢很快的來到蕭毅跟前。
「在外面,別叫大人,就叫公子。身上帶錢了嗎?」蕭毅問道。
「是,公子。」蕭英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交到蕭毅手中。
蕭毅看了下是五張一百兩的銀票,應該做夠了,反手放進懷中。
「你們幾個跟遠點,別在我眼前晃蕩。」蕭毅吩咐道。
「是,公子!」蕭英看了一眼徐琳,若有所悟,應聲道。
蕭毅順手將手中的糖葫蘆塞給蕭英,轉身向前走去,徐琳跟在身後,只剩下一臉凌亂的蕭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哭笑不得。
蕭毅一路走一路看,終于在一家店鋪門前停了下來道︰「就是這里了。」說完舉步走了進去。
徐琳抬頭一看,是一件古色古香的店鋪,上面的匾額上寫著「鳳鳴軒」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從門外看進去,店里邊有著一排排檀木的木架子,架子上上羅列著許多各樣包裝的首飾。原來這是一家專門出售女子首飾的店鋪。
徐琳不知道蕭毅一個大男子到這女子首飾店做什麼,也不及細想,也跟著走了進去。
這鳳鳴軒卻是滁州城中最有名氣的首飾店,不說店有幾十年的歷史了,而且據說這塊牌匾都是江南名士,復社領袖錢謙益親自題寫的。再加上這家店的首飾用料十分講究,做工非常精致,造型也是多種多樣,在整個應天府都是有些名氣的。當然,名氣大,那價格自然也是不菲的。
徐琳也早就知道這家店的名字,但是她家境一般,她有看不起那些紈褲子弟,自然沒有機會佩戴這家的首飾。她雖然好奇蕭毅進來的目的,但是也不好去問,但是在心底卻感覺有一種期待,一絲幽怨。
「他到底要為哪個女人買首飾呢?」徐琳心中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以至于店里邊琳瑯滿目的首飾她都好像視而不見一樣。
「這位公子是要為女眷買首飾吧,不知道您要什麼樣的材質,什麼樣的款式的?」首飾店的老板是一個圓圓臉,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看到蕭毅衣著不俗,且氣質不凡,知道來了大主顧,急忙一臉熱情的迎了上來。
蕭毅前世今生都是平生第一次進首飾店,從來都不知道這里邊的行情。听店家這麼問就隨口問道︰「你們這里都有哪些材質的首飾,分為哪些種類?能否介紹一下。」
「當然可以。女子的首飾種類有笄、簪、釵、環、步搖、華盛、發鈿、扁方、梳篦,耳墜,項鏈,手鐲等,其材質有金銀,貴重木料,象牙,玳瑁,玉石,獸骨等。本店也是老字號了,公子想要的東西,本店絕對都有。」店家自信滿滿的介紹道。
蕭毅听的頭有點大,也不知道選哪個好,瞥見徐琳跟進來了,于是轉身笑嘻嘻道︰「徐公子,你看選哪種的比較好一些?」
徐琳還在糾結于蕭毅到底給誰買首飾的問題,突然被蕭毅這麼一問,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愣愣的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