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皇甫山西麓籠罩著一層薄薄的輕霧。郁郁蔥蔥的密林中不時的傳來百鳥的鳴叫聲,朝陽照在翠綠的樹葉上,將那一顆顆的露珠映照的晶瑩透亮。山下的幾戶百姓家中雞鳴狗吠,房頂的煙囪中鑽出了縷縷炊煙。好一個靜謐的夏日清晨。
可是這清晨的靜謐被一群不速之客給打破了。隨著幾聲馬匹的嘶鳴聲,無數密集雜亂的腳步聲在山腳下響起。
今日一大早鰲拜就帶著上萬人馬押著趙小勇來到了這山腳下。除過鰲拜的心月復和劉良佐等人外,沒有人知道他的目的。他昨晚進入譚泰的帳中,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門口守衛的親兵只是听見兩人的短暫的吵嚷聲然後迅速歸于平靜。他們只知道副帥鰲拜走的時候是一臉的得意,而主帥譚泰卻是滿臉忿忿不平之色。
結果第二天早上,鰲拜就帶人離開了大營向皇甫山西麓而行,譚泰也沒有說什麼,其他將領更是沒敢多問。
鰲拜帶著趙小勇上山自然是給他帶路,但是卻將趙大勇羈押在了軍營中,留了幾名親兵看守。這樣做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鰲拜走後,譚泰又是下令開始了每日例行的攻關早操。照例,又是先放炮,然後再就是人海戰術,一擁而上。
參加攻關的清兵以為今日跟以往也是一樣的,都是例行公事。我們這邊放幾炮炸爛你們幾塊城磚,撂倒你們幾個人。你們也用槍炮和弩箭撂倒我們一些人。然後大家收兵回營,各吃各飯。
韃子的炮擊一結束。參加攻關的清軍就沖了上去,個個心中都想著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別成為那為數不多的幾個倒霉蛋,趕緊完成任務回去吃飯才是正道。
可沒想到大隊的清軍剛剛涌到關下時,關上的城牆後卻忽然冒出來了密密麻麻的士兵,有張弓搭箭的弓弩手,還有很多手中拿著震天雷或者是大石頭的士兵。隨著蕭英的大旗揮動,各個區域的指揮官紛紛下達了開火的命令。
頓時無數的箭矢鋪天蓋地的向清軍頭上射去,將很多的清軍射成了刺蝟。無數的震天雷在清軍密集的人群中炸響,四面飛射的鐵砂鐵釘將很多清軍打成了麻子臉,致使很多人在捂著臉痛苦的嚎叫著,翻滾著。城頭上的石頭也是雨點般的落下,砸出了一地的血肉模糊。
于此同時,關上的大炮,火箭車,投石機則在向後面的清軍宣泄著怒火。這個場景,可稱的上是亂石穿空砸倒一大片,炮彈飛舞炸死一大群,弩箭飆射串成一長串。
清軍由于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打擊所驚呆了,很快傷亡就上千了。而清軍的陣勢卻因為突然遭到打擊而亂成一團,到處都是嚎叫的士兵,到處都是亂奔的人群,你擠我,我擠你,根本就無法迅速撤出戰場。這樣的混亂場面讓關上的定北軍更是抓住機會更加猛烈的向清軍頭上宣泄著炮火。
定北軍的突然發難讓譚泰一時有些發蒙。片刻後他才明白過來,自己這是在戰場上,卻妄想著敵人按照自己的游戲規則來。如今吃了大虧,這才醒悟過來了。
「開炮,開炮,狠狠的給我轟死那些該死的南蠻子!」譚泰大怒,大聲的命令著。
當清軍的大炮響起的時候,那些原本在城頭上密密麻麻排排站的守軍卻忽然消失了,只有關上的大炮和清軍的大炮在禮尚往來,轟響聲此起彼伏。
趁著守軍的火力減弱,關下那些劫後余生的清軍紛紛撒丫子向後跑去,沒有人再願意待在那死亡之地等著找死了。
看到攻上去的人馬已經撤了下來,譚泰也命令炮隊停止了發炮。遠遠的看著關下那一堆堆的尸體,譚泰心中窩火之極,下令各部清點人數。
等清點完了之後結果報到譚泰這里後,譚泰听得是心中滴血。剛參加進攻的人越有五千多人,回來的就只剩下不到三千了。就這短短的半天時間,自己就折了兩千多人。而敵人看起了卻是損失微乎其微,這仗還讓人怎麼打啊。
昨晚鰲拜找到他說有能破關的方法,但是當他詢問的時候卻秘而不宣。而且話語中還透著威脅之意。若是自己不答應他的出兵請求,那麼就回頭在豫親王跟前告自己一狀,說他嫉賢妒能,以致貽誤戰機,部下傷亡慘重。譚泰也實在是心煩不已,听他說的那麼自信便隨他去了。他想的是若是能攻下清流關,自己作為主帥,那功勞自然也是跑不了的。你鰲拜再厲害,那也只是副帥。你打了勝仗,那也有領導指揮有方的功勞在里面。所以,你就隨便折騰吧。
從開戰到現在,自己將近十萬大軍,如今已經十停去了一停,死在這關下的人已經超過一萬多了。今天鰲拜又帶走了一萬多人,自己手下也只有七萬多人了。看著這滿營垂頭喪氣,一臉沮喪的士兵,譚泰知道今日已經不能再攻關了。若是鰲拜那邊也沒希望的話,過上幾日少不得要班師了。天氣炎熱,士氣低落,再加上所帶糧草也不多了。若是再進不了關,不說打仗,餓都餓死了。
譚泰一方面派隨軍郎中給那些受傷的士兵療傷,另外一方面派收尸隊去關下收尸。收尸不僅僅是因為天氣炎熱,也是為了安將士們的心。士兵戰死也都罷了,可若是死後曝尸荒野,連收斂尸身的人都沒有,那真的會寒了軍心的。
清軍的收尸隊打著白旗慢慢的向關下走去,他們都是推著大車,不帶武器,生怕引起誤會連自己的小命都給送了。
對于清軍收尸隊,定北軍卻是沒有理會。這大熱天的,這麼多尸體要是不及時處理要是引發了瘟疫那就麻煩大了。所以他們對于清軍的收尸行為一向都是持歡迎態度的。我們是管殺不管埋,你們的人自然得是你們自己埋了。
定北軍今天的突然發難是蕭英根據蕭毅跟他講過的溫水煮青蛙的道理而做出的決定。他這幾天對于清軍的攻擊都是表現的不溫不火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配合今晚的劫營行動。
清軍今天遭到這麼一個大敗,不僅兵力減少,而且士氣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攻擊不利,傷亡慘重,再加上天氣炎熱,很多士兵已經產生了厭戰的情緒,尤其是那些綠營兵。他們本來就是怕死才降的韃子。可如今倒好,韃子一直將他們當做炮灰,讓他們去送死。他們心中若是沒有怨恨那真的才怪了。只是他們對于韃子畏懼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若是沒有人帶頭反對的話,他們就會一直隱忍下去。
但是若是有人帶頭的話,那麼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韃子看起來很是強大,有著無數的綠營兵為他們驅使。但是若是他們一直這麼壓榨的話,總有一天他們會嘗到苦頭的。他們現在就等于坐在一堆柴火上面,只要有一顆火星濺入這柴火之中,那麼就等著變烤肉了。當年強大的元帝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趙小勇帶著鰲拜的人馬沿著皇甫山西麓的山腰一直向前行進,,起初道路倒是比較平坦寬敞。這皇甫山畢竟是江南的山,比不得北方的山那麼雄奇險峻,最高的的北將軍嶺也才三百多米而已。走了一段後,道路漸窄,只能容一人通過。鰲拜小心翼翼的跟在趙小勇的後面,緊緊的盯著他。
鰲拜帶領的這一萬人基本上全都是滿蒙士兵,因為他信不過那些綠營兵,當然也有怕他們搶功的原因。這些滿蒙韃子都是在平原上騎慣了馬的,現在卻只能小心翼翼的邁著小碎步向前走,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掉入旁邊的深澗中,所以一個個走的甚為郁悶。那小道的一邊是懸崖,另一邊卻是深達十丈的深澗。從下面傳來了潺潺的流水聲,應該是一條地下河。
這條小道常年不見陽光,非常的濕滑。趙小勇顯然是早有準備,讓鰲拜準備了許多的鋸末邊走邊撒。這樣子就能有效防止腳下打滑。鰲拜對趙小勇的細心很滿意,對他原本的那一絲疑心也是去掉了,覺得他是真心為大清軍隊辦事的。
但是如此一來,大隊人馬的行進就會變得很慢。一直到了日頭中天,才走完了二十里山道。眾韃子一個個心中煩躁,只覺得在戰場上廝殺也比這走山道要來的痛快的多。但是鰲拜沒有命令,他們也只好乖乖的繼續邁著羅圈腿走著小碎步。
鰲拜也有些受不了了,向趙小勇問道︰「到底還有多遠才能到達?」
趙小勇道︰「將軍莫急,我記得以前爹爹帶我走的時候也是走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到的。再走一會,就應該快到了。」
鰲拜只好耐著性子繼續帶著眾人向前走。差不多走了一個多時辰後,終于能看見透過濃密的樹叢射下來的陽光了。眾韃子一陣低呼,振奮精神繼續走了起了。光線越來越強烈了,顯然是要走出來的樣子了。
鰲拜看著那刺眼的陽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傳令後面的韃子加快腳步。
趙小勇指著北面那座山頭上高大的烽火台道︰「將軍,那個就是烽火台了。你看那上面還沒有燃起狼煙,守軍肯定沒有發現我們。」
鰲拜手搭涼棚望去,那烽火台上高高飄揚著一面紅底金獅的大旗,那正是定北軍的軍旗。上面沒有絲毫的動靜,很顯然確實是沒有發現自己這支奇兵,不禁心中大喜。
他查看了一下地形。這里是一道山坡,他們正處在山坡下。坡上長著濃密的樹林,一直延續到了那烽火台附近。自己正好趁著這密林的掩護,派一部分士兵悄悄的上去將駐扎在烽火台的守軍消滅。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烽火台示警了。只要襲擊烽火台的士兵一得手,自己這邊就帶著余下的士兵迅速撲向清流關,直接打守軍一個措手不及。自己倒要好好看看,那關上到底有什麼古怪。
此時進入山坡的韃子尚不到一千人,畢竟那小徑濕滑,只能一個個的通過。鰲拜回過頭來的時候卻發現剛才在自己身邊的趙小勇已經消失不見了。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人帶進了一個圈套。
果然事實很快的就證明了鰲拜預感。四周密林中忽然驚起了無數的飛鳥。緊接著從密林中鑽出了無數的人影。那些人影在林間騰挪跳躍,身手十分的矯捷。
「不好,中計了。速速列陣!」鰲拜大喝一聲,身旁的幾個親兵迅速的撲到鰲拜身前,用身體擋住鰲拜,長刀橫在胸前警惕的看著四周。
從林中鑽出了的人影越來越多,已經將鰲拜以及這些空地上的韃子圍了個水泄不通。當然還有一條退路,那就是來的那條小道。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那條道上此時還被他的後續部隊還堵塞著。
鰲拜雖然心驚,但是卻並沒有太多慌張。他也算是身經百戰了,自然不會因為處在重重包圍之中就六神無主。他看向四周,那些包圍了他的人身上穿著青黑色的衣袍,很多人身上還披掛著許多草睫樹葉,乍一看就像一個樹人一般。很顯然,對方為了圍獵他們,是做了精心準備的,連偽裝都用上了。
但是最讓鰲拜心驚的卻是那些人手中端著的奇怪的弩。那弩有著一個很大的箭匣。那些隨時可以發射的箭簇在午後的陽光照射下箭頭上閃著紫瑩瑩的光芒。很顯然,這是淬了劇毒的箭頭。
已經走出來的韃子將鰲拜緊緊的圍在中央,個個凝神戒備著。但是那些包圍他們的人卻對不斷走到山坡上的韃子視而不見,似乎在等待什麼。
鰲拜面上雖然顯得很平靜,但是心中卻實在是驚駭不已。這些人顯然胃口很大,想把自己帶來的這一萬大軍全部吞下。可是他們有這麼大的胃口麼?這可是驍勇善戰的一萬八旗勇士,難道會任憑你們宰割不成。
忽然那群人中間讓開了一條道,一個銀盔銀甲,腰跨長劍,胸前一只張牙舞爪的金色獅子,身披血紅色的披風,劍眉星目,臉上笑意盈盈的年輕男子從林中走了出來。他的身邊則是一個身穿玄衣,頭戴烏紗,胸前繡著一只銀鷹,膚色黝黑,身後背著一張長弓的少年。鰲拜一看,那人正是之前在自己面前溫順配合的趙小勇。
原來這一切都是都是一場驚心設計的圈套。既然這趙小勇都是假的,那麼那趙大勇自然也真不了。鰲拜心中憤怒至極,自己縱橫沙場多年,殺人無數,如今竟被一個小小少年給耍了。他甚至都在想劉良佐是不是也參與到這場針對自己的圈套中去了。
正當鰲拜滿心憤怒的時候,那名銀盔銀甲的年輕男子說話了︰「鰲少保,蕭某久聞威名,卻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見到你。」那話中透著笑意,更是透著一股強大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