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主動與被動,陷害與被陷害,控制與被控制,大概沒有人會喜歡後者吧。
至少瑪利亞不喜歡。
第一次主動的陷害控制別人是什麼時候呢?上輩子的已經記不清了,但這輩子,那個時候瑪利亞才10歲,燭台穿過肥豬的太陽穴,血灑了一床又一身,或許還有腦漿。
應該害怕的時候,又踫上了吐槽君,注意力完全被轉移。
就好像陰謀一環接一環的,連害怕的權力都被剝奪了,從此馬不停蹄,似乎成為一個失去驚慌和恐懼的病人,麻木又從容的走向王座,不遲疑,不放棄,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
太不幸了,瑪利亞甚至想不起第一個死在她手里那人的臉。
也不是沒有恐懼過,但大部分時候,都身不由己,說是借口也好,但瑪利亞在選擇自己死還是別人死的時候,總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眼楮都不眨一下。
從那時起,就明白了,此生或許只能和殺戮謊言陰謀為伍,在這個野蠻又直白的世界。
但大部分時候,瑪利亞並不是好殺之人,她有足夠的聰明,暴力與殺人從來不是最好的方法,殺人者恆殺之,這再清楚不過了。
她只是在鮮血淋淋的時候,自私的閉上了雙眼,直接死于她之手的人比很多低級士兵和荒蕪貴族還要少,但間接的,卻數不勝數。
好在她夠匆忙,沒有時間去懺悔。
但眼前的這個人,分明是不一樣的。
在和平即將到來之時,只有一無所有的刺客才會不祝福的時刻,瑪利亞,殺了保利三世。
所有人似乎都被眼前的這一刻所震驚了,這超乎他們的想象,包括貝塔和雷歐。
早就說了,兩國都打不下去了,因此任何勢力都不會再從不和平找到好處,也因為,貝塔和雷歐從來沒懷疑過瑪利亞的智商,沒好處的事或許有人會做,但那個人,絕對不是瑪利亞。
瑪利亞的笑容還是美艷又瘋狂,就像真正的祝福一樣,直到加利亞西輕呼「前聖女用空間魔法逃跑了」
一句話,默劇再次嘈雜起來。
眾人看向剛才大廳的中央,早已經失去了夏娃的存在痕跡,但現在,夏娃並不是關鍵,等到眾人看向瑪利亞時,得到提醒的瑪利亞也消失了蹤影,只有教皇的尸體,在金碧輝煌的地板上,慢慢冷卻。
「咚~咚~」喪鐘在教堂上方響起。
下面的民眾眼生生的看到陽台上的一系列變化,于是,任何人都無法再用華麗的辭藻替瑪利亞月兌罪,而貝塔則身陷教會聖都,在他的老師行刺教皇之後,他顯然也不好過。
在擁有和平的時候,沒多少人珍惜,野心家們也因為各自的好處而細細盤算著,但真正需要和平的時候,和平卻遲遲未來。
寒冬將至,舉國陰霾。
與上次不一樣,上次瑪利亞只是殺了幾個反對女王的貴族,而這次,她毀掉了整個即將到來的和平,這樣的罪孽和血債,她就算能說出花來,也沒有人會信了。
尤其當教皇還是教會權力和精神雙重象征的時候。
第二天,教會全國大喪。
「還是跑吧。」底下不知道誰說出這句話,獲得一致贊同。
貝塔的臉陰沉十足,盯著下面的人,直到沒有人再說話,才惡狠狠的說「本王子第一次處理政事,然後落荒而逃?」
那不然您要怎麼樣啊?誰知道薔薇子爵發得什麼瘋,她是跑了,我們還在教會地盤呢,難道要等人家反應過來,是你們帝國的人刺殺我國教皇,然後殺了所有出使的人祭奠教皇,到那時,您才滿意?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貝塔看向雷歐,雷歐顯然狀態也不好,關心則亂,如果刺客不是瑪利亞,雷歐大概早就拖著詠嘆調冷嘲熱諷了,但看到貝塔望過來,雷歐還是挺直背脊「也不是非要跑。」
開什麼玩笑,薩利安伯爵這輩子也就逃亡過一次,不過那時還有……算了,他決定先把那個可惡的女人從腦海中剔出去。
貝塔眨眨眼,顯然要听下文,雷歐發現怎麼都繞不過某人,太不幸了。
真是太不幸了,從他還是一名紈褲之時就糾纏不休的人,他甚至可以控制自己不去靠近她,但不聞不問,甚至落井下石,很難很難,真的很難。
這和小時候在社交界的陷害完全不同。
雷歐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愛著一個人,也不代表肯定她的一切。
雷歐用手捂住下巴,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初識之時,也不過如此,雖然偶有意外之喜,但不痛不癢,只是一貫的新鮮,然後就是想得到。
之後,有了一點不同,但也沒有多了不起,他就算幾年不見她,也不會寂寞,最多無聊了些。
到最後,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就算心里多麼不舍,但既然能控制,就代表還不算什麼。
是吧,是這樣,沒錯吧。
太不幸了。貝塔看著雷歐,果然他沒有說出兩人心中最好的辦法,果然,他也一樣。
雖然沒人能看到雷歐的表情,但那個動作,到底是在掩蓋什麼,能被所有雷歐平時不屑一顧的人看出不妥,可以說明他有多動搖。
貝塔也一樣,可是,不能拖了,貝塔知道自己說不出口,只能逼迫雷歐,明明是相同的情緒,相同的動搖,相同的不幸,卻只能互相逼迫。
帝國王子輕聲呼喚「薩利安伯爵。」
他為自己感到不幸,從兩人身上學到的小手段,還是要用到兩人身上。
薩利安伯爵,這是尊稱,也是責任,更是提醒。
雷歐抬起手,輕挑的捋過鉑金色的發絲,把掩蓋的動作變得自然無比,笑容一如既往的迷人,滿是嘲諷「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畢竟,這真不是我們的計劃。」
雖然不夠明顯,但眾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于是,不用貝塔和雷歐互相逼迫,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定好說辭。
這種話,別人不敢說,一是薔薇子爵平時的威力,二是貝塔王子的師生關系,誰都不敢開口,只能是貝塔自己或者在場最有發言權的雷歐。
貝塔和雷歐就這麼無動于衷,等著眾人去辦剩下的事了。
保利三世逝世第二日,帝國發表了對瑪利亞的譴責聲明,代表著帝國對瑪利亞的全面放棄,再不庇護。
「太不幸了。」加利亞西的擔憂似乎可以凝成實質,說擔憂也不準確,更像高高在上無關緊要的憐憫「瑪利亞付出了半生,就這麼被恩斯特拋棄了,真是太不幸了。」
對面的人一聲不吭,似乎什麼都沒听到。
「你還在生氣嗎?」。加利亞西轉眼就溫和的笑起來「因為不是死在你手上,還在不甘心嗎?」。
搖搖頭,遲疑著,加利亞西鼓勵「夏娃,你要知道,雖然最後出了意外,但目的不是達到了嗎。」
夏娃抬起頭,認真的問「真的是意外嗎?」。
加利亞西突然嘆氣「好女孩,為什麼還是要問呢。」
‘好女孩’嘴角彎了彎,想笑,表情卻變得僵硬「雖然沒有您研究的透徹,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是知道的,畢竟……」
加利亞西似乎是不耐煩了,替夏娃找出適合的詞匯「畢竟,我們小時的歷史課程是一樣的。」
夏娃怔了怔「沒錯,但是,我沒想到,居然是她。」然後帶著怒火「您早就知道了吧?」
加利亞西看到夏娃生氣了,白玉般得手指輕輕敲著自己的太陽穴,玩味的說「讓我想想,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是多年前在污染樹海幫她把亡靈魔法壓進本源魔法陣的時候?還是我听說愛麗絲嫁給威廉之時?」
加利亞西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細條慢理的說「哦~我好像一直都知道呢。」
夏娃痛心的看著眼前把世界當游戲的人,手腳發涼,慢慢的,浸透到心口,固執的說「那麼,您就應該知道,我們最應該殺的,不是保利三世那個卑鄙的褻瀆者,而是瑪利亞可是,她卻在您眼前逃了,用得還是空間……」
加利亞西一把抓住夏娃的脖子,殺氣瞬間充滿整個屋子,可動作卻輕柔到不像話,用甜蜜的口吻在夏娃耳邊輕聲說「好女孩,我是我,我們是我們,不過,你是在指責我嗎?」。
夏娃不敢動,感受著頸部不放松的手掌,眼楮里全是不可置信。
加利亞西松手,溫柔的替夏娃整理領口,遺憾的說「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從哪學到的空間魔法,不過這樣也不錯,她的行為還是很能取悅我的。」
「雖然無所謂,但是她還活著,應該會更有意思吧。」
太不幸了,夏娃很冷,很冷,可是又不能放棄那溫暖的可能性,病入膏肓的尖聲叫道「你根本是早就計劃好的,只要你不出手,我完全可以殺了保利三世,這也是我們之前說好的可是你出手了你為了你的好形象,為了演給當年所有的知情人,你還是出手了然後你明知道她那個狀態馬上就要被移植了可還是說出關鍵詞加速了移植」
夏娃聲音沙啞「耶和華在上你根本不該那麼說你是在幫莉莉絲的魔法成功」
夏娃把所有的情緒都爆發了「那才是第一禁律」
夏娃隨著情緒的爆發,氣喘呼呼,然後,加利亞西不解的問「那又如何?」
夏娃睜大眼楮,加利亞西的表情格外單純「第一禁律又如何?」
就在夏娃崩潰的邊緣,加利亞西好像玩夠了,輕松的說「放心吧,莉莉絲的魔法並沒有成功,或者說,還有待爭論。」面對夏娃的疑惑,半百無聊的歪頭「當年,有一個污染靈魂的亡靈魔法,剛好打中了她,我在旁邊,把那個魔法壓縮進了她的魔法本源。」
加利亞西用探究的口吻「雖然不確定效果如何,不過這麼多年我觀察,應該會成為莉莉絲的阻力。」
「污染過的靈魂,還如何奪舍?」
加利亞西嘆氣「太不幸了,你說要不要讓瑪利亞知道當年到底怎麼回事呢,可有可無,不過還是有點期待她的反應,如果還有人願意幫她,我不介意給她點線索。」
「但是太不幸了,恩斯特居然放棄她了,在這種情況下,她那些位高權重的朋友,還有幾人願意幫助她呢?」
加利亞西的聲音帶著動人的韻味「追捕就放點水吧,夏娃,要不要和我打賭?賭注嘛~可不能用小金哦。」
夏娃看著眼前早已放棄信仰的人,她卻是到現在才明白,細聲感嘆「……太不幸了。」
「是吧,你也覺得瑪利亞現在太不幸了。」加利亞西笑得一臉妖孽,全然沒想到瑪利亞的不幸正是他一手造成的。
夏娃在旁邊,看著不幸之人說著另一個人的不幸,扭過了頭。
最不幸的是,沒有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