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名就是另一個我,也未免太可笑了,可是,瑪利亞重生了,這句話,听著很有力量。
「真是不好意思,太失禮了,我竟然忘記問了,怎麼稱呼?」
「誒?不用這麼客氣,我叫瑪利亞。」
挑挑眉,心里有了幾分微妙的情緒,對于拉丁語系的重名現象無語了,眼前同名之人,與自己毫無一點相似,而她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更是讓人不喜,不過,在需要安慰的時候,連魔女也會把巧合稱之為緣分,然後告訴自己,這是一種幸運。
盲女听到名字後陷入沉默,引起了屋內另外一個人的注意「瑪麗?」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呵……因為你的名字很耳熟。」
「哈你也听說過吧?紅眼魔女‘瑪利亞’。」心冷不丁的多跳了一下,對方顯然沒有注意,自顧自得說下去「我和她是同名呢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見上一面,我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麼本事,是不是像別人說得那麼厲害」
不厲害,一點都不厲害,都能被你這個毫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人所救,能厲害到哪去,再次發自內心的鄙夷自己。
「不過……肯定不可能。雖然是同名,可是……」語氣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惆悵「我算個什麼人物。」
盲女並沒有安慰的意思,而是轉開話題「我只是因為很熟悉的一個人,名字也是瑪利亞才走神的。」
「切~叫瑪利亞的可不少,不過她可不是因為叫瑪利亞才出名的。」
雖然是反駁自己的意思,可內心卻有了點安慰,是啊,失落什麼呢,這算失去了全世界又如何,這本來就不是你的世界,惺惺作態的沉重模樣,簡直讓人作惡。
想是這麼想,可她畢竟沒有逆天到,受到如此重大的打擊,僅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能無視。
似乎是感覺到自己說話太不客氣,對方又補了一句「你說得那個瑪利亞,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哦?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斟酌著言辭「因為你說起她的時候,臉上,也不是臉上,雖然我看不明白,可是,似乎很放不開的樣子。」
無法釋懷?是的,沒錯,名字固然只是一個代號,但這個代號早已經隨著時間深入骨髓,如果有人呼喊‘瑪利亞’,肯定會下意識的回頭,認為這個名字是在叫自己,也因此格外不甘,竟然落到隱姓埋名這個地步。
突然失去得太多,並且毫無預料,又超乎可接受的底線,某種恨意破土而生,卻又說不清是在恨誰,但是非常非常的怨恨,甚至包括自己。
恨,不知道恨誰,又恨著所有人。
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和自己平時所不屑的失敗者,又有什麼兩樣。
盲女笑得風輕雲淡,可是屋內另一個人分明感覺到什麼令人害怕的東西,復雜的超乎她的想象,忍不住叫著「……瑪麗?」
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名字是在叫自己,笑得越發輕巧,手卻緊緊的攢住被子,使勁的、拼命的握住,好像在泄恨,又好像這樣就會握緊所擁有的。
「瑪麗」
盲女身子被晃了晃,下意識的轉身,明明眼楮沒有睜開,可是卻有種被死死盯著的感受,讓她莫名的感到心悸,這和智慧無關,而是發自內心的直覺,自己似乎下一秒就會死,大氣都不敢透一下。
發現情緒上的不妥,只是一瞬間就想好怎麼說「對不起,我只是,只是想到家人死前的樣子。」低下頭,發出嗚嗚的聲音。
松了一口氣,劫後余生的感覺油然而生,失去了生命上的疑慮,金錢上的敏感立刻就發揮了「那……你接下來要怎麼辦?」說到底,她救人可不是單純為了良心和口頭表揚。
接下來要怎麼辦?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那麼她什麼也做不了,現在她能信任,並且立刻聯系上的人,很少,簡直少得可憐。
因為盲女的沉默,另一個女人不安了「我救你也沒圖什麼,可是,我也養不了多余的人了,你能做什麼?或者還有沒有能投奔的人了?」
對方的心思太好猜,她還沒有下定決心,因此試探的說「這我得想想,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對方發出嘖的聲音,顯然並不滿意,又立刻補上更通俗的話「我一定會回報你的,我需要寫封信,你能幫我寄出去嗎?在我的親人來接我之前,我需要一個住處。」
「你還要住多久?我會沒辦法做生意的。」
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生意?我相信我的親人肯定願意彌補你這些天的損失。」
「大小姐,我倒是不介意你住多久,那個補償,肯定會有吧?畢竟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不過我要是不工作,咱們倆只有兩天的飯錢,你的親人兩天之內能到嗎?」。
苦笑,她也不敢保證,會到的是朋友,還是敵人「兩天?可是如果不用傳送陣,信都寄不到,沒有其他辦法嗎?」。
終究還是沒問,你到底是做什麼生意。
外面傳來粗俗的拍門聲「瑪利亞瑪利亞你的親親老公來看你了」
「死鬼~我這有事,一會去你家找你。」
外面的聲音笑嘻嘻的,卻不客氣起來「臭*子別調老子胃口了趕快開門,惹急了老子就把門砸開了」
屋內的人也不裝嗲了,直接凶巴巴的喊「裝什麼大頭蒜老娘不舒服,有本事你就把門砸開看老娘以後還會不會讓你進門」
好了,不用問了,這下全都明白了。
雖然不是叫自己,但相同的名字做主語,有種自己被調戲的惡心,再怎麼安慰自己,那個感覺都好不了。
比起屋外罵罵咧咧漸行漸遠的聲音,屋內反而陷入一片死寂。
太安靜了,到底是不堪的,也可能出于自卑,于是某人就爆發了。
「大小姐,這種辦法可不能經常用,我總不能為你鬧翻每個客人。還有,我知道我的工作不體面,甚至讓你感到惡心,但是,不要忘了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人賣了,我還算自己工作,想接什麼人就接什麼人,還沒有人抽成。如果你真被人賣了,絕對比我還要慘十倍」
「不要以為我在說大話,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所暈倒的地帶,正是這個貧民區最混亂的地方,在這,你不要再期待會有什麼高高在上的人物能救你,說句難听的,比起那些明天不知道會不會餓死的人來說,我這還算有出息呢,至少,我還活著能在這長大的孩子還真不多。」
聲音帶有惡意,似乎想嚇唬眼前這位天生生活富足,無法理解她的人「怎麼?這就說不出話來了?不要以為這就是全部,這里的小偷、惡棍、騙子、混混、人渣,絕對能超出你的常識,要知道我救你時那群人就是死煙鬼,犯煙癮時連殺人都做得出,賣妻賣女更是賭桌上常有的,甚至連……」
瑪利亞無話可說,說實在的,她知道自己所在的地區治安不好,四周環境更是糟糕,但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殺人什麼的並沒有嚇到她,而是那種不知所謂又沒有明天如爛泥一般的生活,沖破她的認知。
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生活上的貧窮和精神上的貧瘠。
接觸過太多位高權重的人,不管貴族、武者、魔法師還是神父,至少表明大家都掩蓋著一層華麗的薄紗。破罐子破摔她不是沒見過,但是一個人在沒有接受過教育和這種壞境下長大,到底能做出什麼事,連她也猜不出。
這是一個超出她認知的世界。
「沒有人天生是惡棍,可是,人總要活下去」大概是因為對方的不做聲而說不下去了「哼~算了,我和你說這個干什麼,你又能明白什麼呢。」
徹底無奈了,她不是沒有嘗試過,但是被控制後,可能是後遺癥,現在身體很不協調,單純的不能使用魔法倒還罷了,憑借她的身手打敗中階以下的武者還是有可能的,如果她現在的手腳听使喚,因此,她需要別人的照顧。
再次為眼前的無力局面唾棄自己。
她不是沒有委以虛蛇過,可以前的對象是誰?加利亞西——無限尊貴的紅衣大主教,連維多利亞女王,她也只是保持尊重,落魄到如此程度,要靠一個最低級的娼|ji生活,比十歲時還不如,連想都沒想過。
命運女神就算沒有一直垂青于她,可是對她,卻也從沒有如此厭惡過。
一開始,她就擁有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貴族身份,更別提那無法強求的魔法天賦,雖然不至于擁有整個世界,但所有道路,都是為她打開大門的,只看她能行走多遠。
到此刻,她才發現她以前有多幸運。
上輩子,她的生活就不差,這輩子,就算她去過貧民區,那也是在擁有魔法金錢高貴身份之後,哪怕連以前當佣兵的時候,也從不缺衣少食還擁有著魔法師身份帶來的尊敬,因此,這個世界貧民生活的到底有多不堪多辛酸,她知道卻也從未重視過。
畢竟,那和她無關不是嗎?
而此刻,一種她不熟悉的,也從沒打算熟悉的惡劣生活氣息,直白到不給喘息就撲面迎來,一時間,竟讓這個從未驚慌過的魔女,不適起來。
和幾天前的生活比起來,說是翻天覆地也不為過。
她不敢想象,以她現在的狀態,如果不是眼前這位和她有著一樣的名字,生活軌跡卻完全不同的人所救,如果,如果她真的被賣到那種地方,除了一死,竟然什麼都做不了。那些她能許諾的金錢,權勢,可周轉的智慧,在這個地方,都因為太遙遠而變得不再動人。
對于愚昧的人,除了真金白銀,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而這些,剛好是她現在所缺少的。
她認為最糟糕的處境,其實還能更糟。
如果說前一刻還在怨恨著什麼,鼓勵著自己,在這一刻,昂貴的情緒都被她收入心底最深處,她沒有時間自怨自艾了,如果沒有人能拯救自己,那麼,她不能放棄自己。
任何人都會失敗,但不能被打敗。
輸人不輸陣。
瑪利亞淡淡的說「我明白了,我是沒辦法理解你的生活,因為我從未經歷過,說理解也不過空口白話自以為是,但是,請相信我,有改變你生活的能力。」
「哼。」
必須要拿出什麼實質的東西了「我這身衣服,應該還值幾個錢,夠我們幾個月的生活費了。」
不相信的問「這是什麼衣服?值這麼多錢?黑乎乎的,我看料子也沒多軟。」
咬咬牙,必須賭一把,最糟糕的,莫過于魔法袍被拿走後自己又被賣了,但是,能在這種地方因為自己看起來是有身份的人而救人,應該不是那麼淺薄,沒辦法,之前已經因為她的不作為讓對方情緒失控了,要是再不拿出什麼確實的好處……
「所以這需要我,我知道什麼地方會高價收購這件衣服,如果在今天之內我能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那麼,就請你相信我。」
「為什麼?」遲疑的問「我是說,為什麼非讓我相信你呢?如果你的衣服真值這麼多錢,那你完全可以找個藥師或者雇個看護,我剛才……你不怕我拿走你所有的錢嗎?要知道,你現在連走都走不穩。」
怕,我要怕死了。
盲女淡淡一笑,從容的說「因為你救了我,並且目前為止,我只能相信你。」
「更因為,你叫瑪利亞。」
同名會讓人有很多微妙感,從來不相信虛無縹緲這類東西的瑪利亞,第一次希望,如果這真的是緣分,那麼,就讓我們拯救彼此吧。
感受著不怎麼受支配的身體,無力感再次涌上。
她迫切的需要證明,自己不是一無所有,擺月兌糟糕的處境。
她告訴自己,現在,第一步,瑪利亞,動動你的腳趾,然後,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