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卻將她再一拎,拉到了供桌前摔下,也不看她一眼,只凝望向桌上那黑底白字的牌位,喉間滾動著,竟似微微的凝噎。
歡顏好容易支起身來,嘴里黏乎乎的,一股子血腥味,瞧來掙扎間竟把嘴唇咬破了。她連著吐了幾口血沫,心神仿佛安定了些,遂看向牌位上的姓名說道︰「楚楠……是你父親?」懶
難道夏家和楚家有什麼深仇大恨?楚瑜找不上夏家,便報復上了夏家的後代?
楚瑜卻似給她的話氣得夠愴,驀地轉過頭,向她怒目而視,「他是我大哥!葉瑤大概也沒機會告訴你,她本是我大哥的未婚妻吧?」
這一答案的確讓歡顏懵了好一會兒,才能喃喃答道︰「我當然沒听說。我完全記不得夏夫人長什麼樣兒……」
或許她該謝謝楚瑜。
以後想知道夏夫人長什麼模樣時,她眯起眼對鏡子瞧上一瞧,大約就能見到母親的樣子了。
——至少,比她記憶里的那個身影要清晰並真切許多。
她這樣想著,嘴角顫抖著,居然向上彎了彎,竟像在笑著一般。
楚瑜氣恨,抬腳想把她踹上幾腳,低頭卻見有晶晶亮的什麼東西從歡顏的黑眼楮里直直地跌落下來,腿腳間的力道不覺一轉,只把她的身子勾直,扯住她跪在供桌前。蟲
他道︰「我大哥因葉瑤而死。可恨我那時年少,無力救他,也無力為他報仇。」
歡顏已敏銳地抓住他話語間的些微含糊處,遂道︰「你大哥並不是夏家或夏夫人所殺,你又何必一味怨夏家?」
楚瑜慢慢將供桌上的白燭點燃,往日俊朗的面孔被搖曳的燭光映得模糊,眼眸里跳動的火焰卻愈發分明。
他緩緩道︰「如果我大哥不那麼寵縱葉瑤,如果葉瑤沒有背棄婚約,如果一切如我父母臨終所願……你本該叫我一聲二叔。」
二叔?
歡顏澀聲道︰「楚相說笑了。歡顏自幼卑微,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你過謙了。卑微只是你的保護色。也許是葉瑤,也許是銀姑給你的保護色。如此,即便沒有太子暗中安置保護,即便太子沒能登基,被仇人或朝廷追殺的都只會是聆花,而不是你,真正的夏家大小姐夏歡顏!」
歡顏直著脊背出神地看著那牌位,喑啞笑道︰「楚相知道的比我多。從我記事起,就沒有人跟我提過夏夫人。我只知道她姓葉。承蒙楚相看得起,和我說了這許多話,我總算知道了,夏夫人原來叫葉瑤!」
楚瑜嘆道︰「從沒有人和你提起過夏夫人?由著你弄假成真成了太子府的侍婢而百口莫辯?夏歡顏,我能說,這是葉瑤的報應嗎?」
他上了香,凝視著那漆黑的牌位,許久才輕輕道︰「葉瑤是在我們楚家長大的,楚家世代學醫,到我這一代,才許我棄醫從文。因為楚家已經有了大哥和葉瑤。」
歡顏曾無數次想像過夏夫人的言行舉止,但唯一知道答案的銀姑總是避而不答的時候多。
這是歡顏第一次比較詳細地听到夏夫人的事,再沒想到會出自楚瑜之口,更沒想到居然講的是夏夫人婚前婚後理不清的一段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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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瑤母親早逝,從小被心疼她的外祖接在楚家養著。她聰慧伶俐,天分又高,從小和表兄弟們一處學醫,竟學得比誰都快,小小年紀便長輩們刮目相看,也讓大表兄小表弟們心折繼而心儀。
楚家有些醫術是秘不外傳的,但這一點在葉父臨終前和楚家定下楚楠和葉瑤的婚事後迎刃而解。
那些秘術楚家女兒不能學,楚家長媳卻完全可以學。
沒人會疑心這對璧人未來的幸福。
葉瑤玲瓏剔透,靈氣逼人,極討長輩歡心,偶爾驕縱些,寬厚溫和的楚楠自能包容,更見得女孩兒活潑討喜。這樣青梅竹馬親上加親的一對,誰會不看好?
便是上庸城外的樵夫漁父,見了這對少男少女在青山碧水間攜手比肩的身影,也會多出幾分笑顏。回家和妻兒提起,也難免滿懷欽羨,盼著自己兒女也能過上這等逍遙快活的小日子。
葉瑤十六歲時,楚家已在準備兩人親事;這時楚父重病,所謂醫者難自醫,拖延了大半年後終于去世。隨即操辦楚父喪事,循禮服孝,二人親事便拖延下來。
但此時楚楠接手家業,葉瑤從旁輔助,儼然是夫唱婦隨的模樣,一般地將楚家打理得井井有條,比葉瑤小三歲的楚家二公子楚瑜也便放心地離家求學,預備等兄長成親時再趕回來參加婚禮。
他只離開了半年,半年而已。等接到母親書信趕回時,一切都變了。
葉瑤走了,楚楠幾乎瘋了。
誰都不知道葉瑤是什麼時候認識夏一恆的,又是什麼時候愛上這位赫赫有名的鐵血將軍的。
人們只看到,夏一恆丟下一堆聘禮,說一聲讓葉瑤跟他走,葉瑤便真的跟他走了。
夏一恆帶來的人都是刀鋒上舌忝血從修羅戰場拼殺過來的,個個凶神惡煞的模樣,把守著幾處門廊和通道。楚母並楚家族人、下人無一敢出來理論。
跟夏一恆走前,葉瑤落著淚和楚母叩頭道別,又把失控的楚楠迷暈過去,以致楚家人開始都在疑心她是不是受了夏一恆的脅迫,迫不得已選擇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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