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侍奉他的時間卻比歡顏還久,忠心耿耿且善解人意。眼見得許知言和歡顏的關系已不同往昔,又怕府中流言鬧得太凶再讓許知言煩心,行事愈發仔細,樓上有要用人的地方,差不多都是自己動手,並不讓別的侍女上樓,免得誰一時不慎把市井間的污言穢語傳到他們耳中鬧心,也免得誰口風不嚴,把歡顏傳得更加不堪,——卻是愛屋及烏的一片心意.
但她既知歡顏已是許知言的人,若不是十萬火急的關頭,斷不會做這半夜三更擾人情致的掃興之事。
許知言小心地挪出環在歡顏脖頸上的手腕,模索著為她掖緊被子,自己下了床,躡著手腳悄悄去開門。
他吃虧在雙目失明,再不曉得歡顏在他立起身時便睜開了眼,疑惑地察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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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言出了屋,寶珠便替他關上內室的門,扶他到書案前坐下,先將一盞預沏好的茶奉上。
許知言端茶在手,沉聲道︰「別急,出什麼事,慢慢說!」
寶珠道︰「楚成、安氏夫婦死了!」
許知言手一抖,茶水潑在了袍袖上。
他道︰「怎麼回事?不是早就吩咐過,要多派高手輪班守護嗎?」
寶珠道︰「是中毒而死。他們住處進出的衣物飲食都有人仔細檢視過,按理不會出問題。靳總管听說出事,連夜求了沉修法師一起過去幫忙查看救人,已經來不及了。沉修法師說,安氏是因為吃了蝦。」
「蝦?」
「是。安氏這兩日有些不適,靳總管親自領著熟識的大夫去診治,配的藥也找兩三個大夫仔細檢查過,確定沒有問題才送了進去。」
「這藥和蝦又有什麼關系?」
「沉修法師說,藥中有一味主藥,本有滋補提氣、固本培元的功效,獨不能和蝦食,否則會產生類似砒霜的毒素。按安氏的服用量,足以致她于死地。誄」
「那麼,楚成呢?」
「楚成有心疾,但並不嚴重。他們一向自己動手煮飯,安氏煮飯炒菜,楚成下灶燒火。可柴火上被人下了致人迷幻的藥物,並不強烈,只會讓他心神恍惚,卻不致讓他們疑心到有人下毒。等安氏突然死去,他刺激之下,心疾驟發,便再難挽回。」
寶珠猶豫片刻,又道︰「沉修法師說,若去的不是他或歡顏姑娘,換個尋常大夫過去,很難查得出他們真正死因。便是查出來,也很難認定是不是有人刻意謀害。唯一肯定的是,下手的人必定對這兩人的生活習性身體狀況非常熟悉。」
「楚……呵呵,楚家……他們自然熟悉。」
許知言勉強笑著,卻已苦澀異常。他的手支在額上,修長的手指愈發地白,燈光下粹玉般呈著微微的透明。
寶珠低低道︰「殿下,只要你眼楮復明,一切可以慢慢打算。便是歡顏姑娘,大約也只會感激殿下一片苦心。現在殿下最要緊的,是好好保重自己,別讓那些壞人再生出什麼是非來。」
許知言點頭,聲音卻有些無力,「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寶珠道︰「不然,我先送殿下回臥室歇著?」
許知言搖頭,擺手道︰「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坐一會兒。」
寶珠猶豫著要不要再勸時,一抬頭看到從暗影中悄然走出來的女子,頓時松了口氣,說道︰「好,奴婢告退。」
她向歡顏使了個眼色,歡顏會意,向她輕輕點了點頭。
許知言已醒悟過來,側頭偏向歡顏的方向,喚道︰「歡顏?」
歡顏走過去,「嗯。」
寶珠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許知言道︰「來了多久了?你們怎麼一個比一個鬼鬼祟祟?走路一絲兒聲音都沒有,就欺負我看不見!」
歡顏道︰「哪有,我也剛過來。」
「你听到什麼沒有?」
「自然什麼也沒听到。」
「真的嗎?」
「不是你盼著我什麼也沒听到嗎?」
歡顏很無辜,許知言便很無奈。
他招手道︰「過來。」
歡顏听話地走近前,依在他身畔坐了。
許知言握緊她的手,沉吟許久方道︰「我在朝中並無根基,加上雙目失明,很多事無法親力親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歡顏道︰「人又不是神,怎麼可能面面俱到?日後我們策馬天涯,游賞煙霞,又要朝中根基做什麼?」
她想了想,又肯定地點了點頭,「對,我只要有你就夠了!便是你不是皇子,不當王爺,我會醫術,我也可以養你。」
許知言失笑道︰「難道你認為,如果我不是皇子,可能連你都養不活,得反過來靠你養活嗎?」
歡顏親親他脖頸,笑嘻嘻道︰「我想著能和你永遠在一起,到老,到死,我便開心得很,養著你都很樂意。」
許知言柔聲道︰「我也想養著你,把你養得胖胖的,肥肥的,沒一個男人看得上你。」
歡顏道︰「你現在眼楮看不到當然這麼說。等你眼楮好了,如果我變得又胖又肥又丑,你肯定看向別的美人兒去了。」
許知言便指著自己眼楮蒙的布條道︰「若有那一天,我便這樣把眼楮蒙上,熱了抓你過來做被子,冷了拖你過來當枕頭,不比那些瘦巴巴的美人強?」
歡顏郁悶了,「可我現在不就是瘦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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