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晚婉心底最不脆弱的地方忽然被秦香伶的問話擊中,整個人頓時一顫。
小臉上的神色也添了幾分不自然︰「我……」
安晚婉向來不是自欺欺人的人,縱然再愛,心里也保持了幾分清明,秦香伶一針見血,問出了她一直不敢捫心自問的問題,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
她看了一會後才站起來,帶著彩菊往回走。
在整個滿是落葉的季節里,顯得格外耀眼。
她也曾如此自信,自訕能夠看懂鶴堂所做的每一件事。
秦香伶隨著若歌頭也不回的走了。
此時此刻,安晚婉雖然被秦香伶當頭棒喝的質問,但心里頭終究還是信任軒轅傾城多一些。
安晚婉腦中那些遙遠的回憶終于隨之紛沓而來。
秦香伶听著安晚婉的道謝,一愣,才恍然發覺話題扯遠了,她本是想要問她軒轅鶴堂之死是否如市坊傳言一般,與軒轅傾城有關系罷了。
讓安晚婉相信不是他所為,也僅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罷了。而安晚婉就這樣簡單的相信了他。
安晚婉交代完彩菊,若有所思的提步,朝前走。
這世上沒什麼是可以長久相信的,哪怕是一份維持了二十多年盛寵的感情,如今軒轅鶴堂對她的「愛」,還是她的心中之痛。
安家二小姐,你真的懂軒轅傾城嗎……
當初莫忘晴在耳邊的提點︰「要,小,心,軒轅傾城。」
彩菊站在安晚婉身側,看著秦香伶離去的背影,頗帶了恨意。
安晚婉听到她告辭,也終于回過神來︰「若歌,代我送送二夫人。」
回憶紛沓而來,說這些話的人,是她最信任的屬下、還有她曾經最相信的男子,以及讓她寢食難安的敵人。
「是。」
連同秦香伶話語中說的那些,只怕傾城還在瞞著她的事,全部查個清清楚楚。
明面上大家都懂的她便不再提及了,稍作提點,安晚婉這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
她不信任軒轅傾城,何苦又要拉上她。
外頭,若歌將秦香伶送出府後回來,回到原地時已經不見安晚婉與彩菊的身影,不知是又走到了哪里,只好在原地靜靜的等著安晚婉的出現。
軒轅傾城的性子不會輕易的相信人,只怕許多事情都還是瞞著你,你又何必太過于相信他……
兩個人害怕多生事端,于是一同走上前去︰「小姐……」
秦香伶看著現在在她眼前維護軒轅傾城的安晚婉,只覺得越來越像是當年的她,秦香伶還想說什麼,最後一抹笑掛在唇邊,凝成一縷苦澀。
這一刻,從安晚婉身上散出的寒意,令一直遠遠跟在她身後走的彩菊都一驚。
秦香伶听著安晚婉的回答,漂亮的鳳眼一睨,眼里的悲憫更重。
彩菊百般回味,不由得多嘴朝安晚婉道了一句︰「大夫人,二夫人怎麼這樣說話。」
只見秦香伶笑了笑︰「你說你懂,可你畢竟才嫁入軒轅府多久?認識了軒轅傾城多久?」
安晚婉听著秦香伶略帶嗤笑的話語,像是在嘲笑她,她僅是斂了秀眉,不再與她爭辯。
秦香伶見安晚婉不說話,知道自己的話或許觸及到了安晚婉柔軟的心底處,于是又道︰「軒轅傾城的性子不會輕易的相信人,只怕許多事情都還是瞞著你,你又何必太過于相信他。」
秦香伶怔怔的回首,再看了一眼側堂的方向,里頭正停放著她最愛的男人,最後只給安晚婉留了五個字︰「你好自為之……」
彩菊听見安晚婉這樣叮囑,深知失語,于是趕緊低了頭︰「奴婢知道了。」
若歌跟著安晚婉多年,怎麼會看不出安晚婉臉上的觸動,一瞬間水眸里的神情也有了變化。
「你似乎太過于自信了一些。」她本不想再提醒安晚婉,但看安晚婉這樣,竟想到了自己。
安晚婉听到彩菊略帶抱怨的話語,知道她是听到了秦香伶的只言半語,于是水眸一沉︰「沒什麼,今日听到的話,不許和老爺說。」
這一場春花秋月,終于岌岌可危。
秦香伶已經離開,此時整個鋪滿落葉的羊腸小道上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安晚婉看著一地金黃的落葉,回憶著秦香伶那些嗤笑與奉勸,她以為靜好的歲月,終是要消散了。
怎又對安晚婉生起悲憫來,她與軒轅傾城日後會如何,都與她無關。
安晚婉好不容易忘了那些一閃而過的忌憚與不信任,差點又被帶回那一個質疑所有的世界。zVXC。
還有最後一次相見時,沈明醉的叮囑︰「晚婉,听沈哥哥一言,以後不管無論如何,都不要太相信軒轅傾城,知道嗎?」
盯著面前的剝落牆壁看了一會,仿佛看透了一江春水,安晚婉心里終于做出了決定,既然不能再帶著這些苛負往前,那便回顧過往,將一直以來都存有疑心的事情,都查個透透徹徹。
看來安晚婉已經完全走入了軒轅傾城的迷障之中,她笑了笑,不知這世間,還有多少人是能夠維持著清醒著,她的前半生已毀,那些愛恨情仇也隨著軒轅鶴堂的去世而隨風飄逝,而安晚婉似乎正在走她的舊路。
安晚婉望著牆角若有所思,最後終于蹲,看著那幾株在牆頭頑強生長的小草,雖然長勢不好,但也綠意迥然。
安晚婉只好當做不知道秦香伶意思,微微的揚起笑臉︰「晚婉謝謝二嬸嬸的提醒。」
在秦香伶的眼里。軒轅傾城的行事從來都那麼難以令人琢磨,所以就算是暗里殺了軒轅鶴堂,再否認,又有何困難。
那結了疤的傷口被活生生的撕裂開來,安晚婉再也無法抑制自己不去面對,不去正視了,一語掀起千層浪,更何況之前有那麼多人的言語在前,這一次安晚婉終于一並全部記起來,只怕這一記,就再也忘不掉了!
水袖里的手一晃,連帶著手腕上的那個碧青色鐲子也蕩了蕩。
只見秦香伶此時也將想要說的說完了,見兩個小丫鬟過來,不再多有逗留,當下就與安晚婉告辭︰「鶴堂我也拜祭過了,妯娌之間的家常話我也說了,二嬸嬸回秦府了。」
安晚婉望著眼前的殘牆,不能從這里踏過去,就只能朝後退。
彩菊因為小沫之事,對秦香伶最為顧忌,此刻盯著秦香伶看得最緊。
頓了頓,再補充道︰「否則,我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只見遠處不知是秦香伶說怎麼了,安晚婉表情有了些許變化,彩菊看見一驚,扯了扯若歌的袖子,讓若歌看。
秦香伶心中認定了軒轅鶴堂之事是軒轅傾城做的,她說再多都無用。
人已走遠,余留的話音還在耳邊繚繞,在安晚婉心中激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同床共枕這麼久,他是她月復中孩兒的父親。
你似乎太過于自信了一些……
「軒轅傾城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心思何等復雜,豈是可以輕易看穿的?別說我都看不懂軒轅傾城,只怕連養育軒轅傾城的老太君也看得不甚明白。」
她這些年,在軒轅鶴堂身邊,沒少听軒轅鶴堂提及軒轅傾城之事,軒轅傾城心里向來利益為重,這點想必安晚婉也早有見識。
她秦香伶是如何出府的,安晚婉自己也明白。
連秦香伶都這樣與她說了。
安晚婉就這樣一路走下來,從小道的最開始,走到小道的盡頭,面前是一堵殘破的牆,牆頭歪歪斜斜的長著幾棵小草,古語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可她的路在哪呢。
乃至于現在秦香伶的勸慰︰「好自為之」、「我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安晚婉听著秦香伶的話,心里一驚,揚著的笑也凝固,最後上扯的嘴角緩緩松放下。
她剛過來時恰好捕捉到了秦香伶最後的那句話︰「否則,我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秦香伶的話,最終還是給她帶來了不可避免的觸動。
遠處,若歌與彩菊緊緊跟著安晚婉與秦香伶行走的步伐,生怕秦香伶對安晚婉做出什麼事,方才靈柩前秦香伶掙開安晚婉好意的相扶的那一幕還在他們腦中回旋,所以此時不敢離得太遠,以備有什麼意外情況了,能夠趕緊沖過去。
她最後還是給了這個肯定的話語,若是不懂,又如何相依扶持下去,也正因為懂,知道不是他做的,所以才會為他辯解。雖然她有過猜疑,有過隔閡,但她怎麼會不懂他?
垂了眸,終究……
既然不能詳裝出盛世太平,那便造出個全新的澄澈干淨的天地。
感受到了鐲子的踫觸,安晚婉的水眸涌了涌,定心道︰「我懂。」
安晚婉原本是不想和她爭,最後听到秦香伶那句半是善意奉勸自己的話,眸中添了幾分動容,心里頭也隱隱像被刀子劃過一般,瞬間掠過幾縷疼痛。只听以道。
一直等了莫約兩三刻鐘,安晚婉的身影才復而出現在若歌視線里。
一見到若歌,安晚婉便差退了彩菊︰「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要單獨與若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