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傾城在臥房外站了一會，衣袂與秋風共舞，直到吹盡了一身的疲意，才緩緩步入了臥房。
臥房中安晚婉斜躺于軟榻上，身邊的檀木小桌上擺了酸果蜜餞，本是在安靜看書，听到了軒轅傾城的腳步聲，直到是他處理完今日例事從潯陽閣回來了，于是給晴姿使了個眼色︰「晴姿，你下去吧……」
「是，小姐！」晴姿也頗有眼色的自己退下。
雖然他一直不曾真正做到，但他卻深深牢記著，如今他終于知道它的重要，並希望安晚婉能夠如曾經話語里許諾過的那樣︰「你我開心我要知道，你的不開心我也要知道。」
整個人依舊是往常那樣，語氣略帶撒嬌的味道，這份親昵，或許是長久以往累積下來的習慣，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如時還經。
她肯誠實的告訴他，她此刻的心情，這就是她如今的坦誠相待了，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看著安晚婉唇畔凝露出來的笑，雖然帶著些疲憊，卻愛意不減，他的心終于漸漸的松下。
其實兩個人之間，終究已經無法再恢復到當初的那樣了，一步錯，步步錯，何必呢，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只是盡力維持著自己的平和，放低了態勢︰「晚婉，若是我惹你不開心了，你要與我說，若是我有錯的地方，你也可以與我說，我曾經說過，如今你想要的，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什麼都會給，只求你不要悄無聲息拋下我。」
听到了軒轅傾城的回答，安晚婉淺淺的笑了一笑，然後低下頭，目光不再看向軒轅傾城，捻于書頁的手一滯，又要重新開始看。
安晚婉一愣，指尖摩挲下又是書頁翻過的聲音，輕淺的回答︰「沒有呀……我沒有不開心。」
傾城，你又何時與我坦誠過？
一時間，也算慢慢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潛移默化之下，便不再覺得這突然出現在永安城內的沈府陌生了。zVXC。
「傾城，我沒有很開心，也沒有不開心。」她的心已經灰了，自然也沒了那麼多的七情六欲。
听到軒轅傾城說若是不夠看，再差人買一些珍品供她消遣，安晚婉一下子便哽了聲︰「傾城，不用了……」
軒轅傾城看著安晚婉，她曾經說過的話他還記得很清楚，只是不知她是否如自己一般，也同樣記得那麼清楚︰「晚婉，你還記得你與我說過的嗎？兩個人坦誠相待。」
她斂了笑容，心里沉沉如被大石壓過，是的了，她再難過，就算知道他瞞著她很多東西，但也沒想過要離開，既然兩個人心里有芥蒂，查清楚就好了，不是嗎，她現在就是在等這樣一份答案，僅此而已。
安晚婉听著軒轅傾城的話，自己反而不再說話了，一雙平靜的一直在竭力掩飾的眸子，終于有了波動。
他是極怕她忽然因為哪里對他不滿意了，就不再愛他了，他如今擁有了那麼多，可又如何，在他心中，安晚婉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安晚婉與軒轅傾城打完招呼後便就再未多說什麼話了。
他用低沉略微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番沉寂︰「晚婉，你最近是不是不開心？」
她回答的時候，甚至連頭都沒有抬。
軒轅傾城斂了眸，安晚婉剛才那些話，甚至可以稱之為是這些天來，對他說過最長的話了，听到她說他沒有生他氣，他反而更不安，終究是他錯了吧，一開始就是他錯了。
一室的寂靜，軒轅傾城不開口，安晚婉也就不說話，只有他問一句的時候她才會答一句。
安晚婉努力垂下了眸，不再看向軒轅傾城，小手主動握上他的大手︰「傾城，你最近很忙，分不出盡力來照料我，所以也沒有辦法理解我，我不再多話，或許只是因為太累了，自從月復中有孩子後，整個人也嗜睡一些，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更不是因為生你的氣。」
他雖喝酒，卻是不曾醉，明醉明醉……明清難得濁醉。
可是已經悔不當初了。
只要她還愛著就好，既然錯了，那他會用更長的時間去彌補曾經的傷害、彌補那些犯下的錯。
而今夜，軒轅傾城終于發現了點點蛛絲馬跡……
她雖不說什麼，但其實心中終究已經懷了芥蒂，已經讓莫忘晴去查他，這一次她的堅持與固執，已經沒了退路，當她全心全意去愛他的時候，他又在哪，她全心全意想要幫他分擔的時候，他又在哪……如今又來與她說坦誠相待，何來的坦誠，何來的相待……
軒轅傾城這幾天過于忙碌，安晚婉雖然這樣待他，親昵中帶了幾分疏遠，但他一直並未覺得有異。
軒轅傾城看著安晚婉，听著她親昵的回答，不再說其他。
隨著安晚婉手上的動作，他也沉下了心感受她微隆起的小月復，里頭是她與他愛的見證，會是他這一生最疼最寵的孩子。
哪怕有些最細微的地方已有了改變，但終究，心里還是極愛著眼前的這個人……
坐在安晚婉身邊，她身上淺淺的幽香傳來，身邊的人也亦是沒有換過，只是為何，在不自不覺中覺得安晚婉已經有了變化，而這種改變悄無聲息的令他覺得可怕。
她微微抬起了眸︰「書房里的書，已經夠了，看不完了呢。」
軒轅傾城听著她的拒絕，大手撫到她半披落的青絲上，眸中些許空落，輕扯了唇畔，一下子親近，一下子疏離，他的晚婉他越加看不懂了。
畢竟雖然心里產了隔閡，但曾經的親密無間還猶在，這一刻所有的事還沒有下結論，她也還是曾經的樣子。
無法詳裝盛世太平，只能努力尋求另一個出口，在此之前只想好好療傷。
軒轅傾城竟然和她說，坦誠相待？她此刻不肯坦誠，還不是拜他所賜嗎……
在結果出來之前，只怕也會一直是這個樣子。
內室里，安晚婉看著書的眸子也斂了墨色，手中的書放下，如往常一樣，與軒轅傾城打招呼︰「傾城，你回來了。」
軒轅傾城看她一臉慵懶愜意的樣子，眉目間的冰寒化開了一些，對著她目光輕柔︰「嗯，回來了。」
她將他的大手攏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傾城，感受一下我們的孩兒吧。」
沈明醉眸光一沉，時間過得真快，怔怔的望著清涼如水的圓月，這些等待的日子，他算是嘗盡了苦澀，終于明白了安晚婉那些年等他的苦楚。
安晚婉已經是他的唯一，是融入他骨血之中的妻，他無法接受有一天安晚婉不再真心實意對待他的事實。
反倒是慢慢添了些許莫名的熟悉感……
沈明醉一身青衣欣然而站，望著頭上一輪皎潔無暇的明月，眼中略有愁緒︰「三月，現在已是秋意迥然，我們來永安，也有半旬了吧。」
如今的安晚婉看書本就只是用來打發時間，就算一整日手中捧著書卷，看如腦的也不過零星，對于她來說看與不看，已經沒什麼區別。
「晚婉，听到我說的了嗎，不要忽然就對我冷了下來。」他若是沒察覺還好，一察覺了，他如何受得了。
二人彼此靜默了好一番時間，安晚婉在軒轅傾城面前，越來越耐得住沉寂了。
那一叢又一叢的竹子，圍繞著整個院落，阡陌交錯間，偶然會遇到八角廊亭，上頭掛著題詩燈籠，皆是不一般的景色。
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掌控在手，也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一錯再錯，愛情是種無力的東西，失而復得幾乎是奢望。
看安晚婉這個樣子，有些事情看來已是不可避免的了，軒轅傾城心中隱隱的抽痛，臉上卻是不顯，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心里的事情，那他便當做沒有窺視到。
這一刻，軒轅傾城明白了如何去愛，只可惜，莫測的未來再也難容他重來。
雖然沒有動靜，可是還能清晰感受到的。
軒轅傾城話語間，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繼而道︰「若是屋里的書不夠看，我再差人外出購一些藏世的手抄本回來。」
想到了這些，他對安晚婉的愧疚又再多上幾分，對她當年的怨，也有了徹骨的了解。
只是沈明醉知道，這樣的機會，想要得到，太過于不易。
三月站在沈明醉身後，認真的回道︰「回公子，六個月有余了。」
「傾城，你在亂想什麼……」安晚婉听著軒轅傾城的話，眼中閃掠過一縱即逝逃避，唇畔卻扯出了笑，「我不要你什麼，你也沒有惹我不開心，也沒有做錯什麼……」眸子忽然一暗，又再繼續︰「更不會悄無聲息的拋下你，傾城，你想多了。」
「嗯。」安晚婉落指于書頁間，並無其他想法——
軒轅傾城掃了室內一周，沒有任何的變化，每一個擺設，床單，床罩，都是他最熟悉的樣子，自他與她從安府回來，就沒有更變過。
沈明醉把生意從龍池挪了一部分過來，永安城前段時間沈記商鋪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直至到軒轅府鬧了抄府風波，大權再移，如今已經是徹底在永安城內站穩了腳跟。
翻著書頁的手，也顫了顫，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若還能重新開始，他必定不再瞞她一分。
濃了一雙眸子，語氣不再那麼低沉︰「這些天我稍忙了一些，抽不出太多的時間陪你，你多看書也好。」
沈明醉只想人生可以重來，若還可以，他會用盡一生去對安晚婉好，若上天還能再給他一個機會，他會用余下的一輩子，去認真做這一件事情。
此刻城西郊外三巷最大的那間府宅里，燈火通明，雖然府中沒有女主人，但還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園囿格局、亭台樓榭，與尋常的府邸不同，沈府里的物什皆是頗帶仙氣之物，從那廊台所雕刻的白玉壁，乃至青石小道鋪就的小路，路邊低矮錯落卻不寒酸的小花小草，無不顯示了主人的風華與雅致。
軒轅傾城墨眸一斂，坐到了安晚婉的身邊，他的語氣似乎比往常要低沉︰「晚婉，近幾日，你似乎比往日要喜歡看書？」
軒轅傾城步入外室後，今日沒有徑直進去見安晚婉，而是斂了一雙深沉的墨眸，在外頭烤了一會火爐，直到將方才身上無意帶了的涼意全部烤盡才步入了內室。
軒轅傾城再也無法忽略下去，不知沉寂了許久，這一次軒轅傾城終于直接將心里的疑問問了出來。
此刻看軒轅傾城沉默，安晚婉朝他笑了一笑，又開始埋頭看書，漸漸的內室越來越靜，只有彼此輕淺的呼吸聲與安晚婉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
沈家不是大興王朝大名鼎鼎的大戶人家，沒遷府時，在龍池算得上是一枝獨秀，但來了永安城，在遍地富貴人家的土地上，也只能算是稍微顯赫外族，並不是特別引人注目。
「前些天縫制的百家衣做好了，平日里閑著也沒事做，只好看些書打發時光。」她回答的話音也亦輕淺。
雖然不如軒轅府那樣家大業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沈府實力也不容小覷，又因沈府公子打理有方，近來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這世上很多事情，若是沒有經歷過，便無法想象。
安晚婉這樣少言少語，軒轅傾城胸口中似有一團悶氣，她果然是這般了……
晴姿走了後，整個臥房又歸于沉靜，只有軒轅傾城與安晚婉兩個人。
她一直對他那般好，若是真的有一天他失去了這份好，他該如何繼續過活下去。
沈明醉站在廊亭之中，又是三月陪伴在他身側，為他倒上一壺又一壺的清酒。
連她自己也沒想過會離開他，他怎麼會想到這些地方呢。
其實她愛他，哪怕再失望，也不曾少愛他半分。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安晚婉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認定的便是認定了，再難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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