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晚婉坐在攤開的畫邊,上頭的笑是那樣的純真,寧靜而美好,可畫外的她,如若無骨的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淚一滴滴落下來,一雙眸眼腫得如杏仁一般。
哪還有畫上的樣子?反差太大,所以心疼得也不可抑制。
軒轅傾城對她,一開始便是不真實的,一開始相交,便存了探查和利用的心思,因為察覺了她的特別,所以步步為營,帶著目的闖入了她的生活中,只怕在安府中,他背著她,對安青山承諾,說會照顧好她,不過是為了讓她整個安府放下對他的戒備,他在玉瀾閣里與她那一番爭吵後,又復而走回來,一瞬間斂起的暴戾,轉而對她溫柔萬分,將她從地上抱起……那麼多讓她心動的瞬間,不過皆是刻意為之。
晚秋閣中,他與她說,從今以後他會對她溫柔,他對她萬分寵溺。
她感動,開始漸漸敞開心扉,葡萄架下,她親手用心的生火,滅了一次,再生一次,小檀木桌上,細細挑選著武夷岩茶,只求給他沏一壺好茶,當時的心意這般真誠,甚至不摻雜任何一分雜質,當時的她初喜歡上他,每一分都是這般純粹,只想著給最好的,卻沒發現武夷岩茶是宮中貢品,在他的有心探究之下,只怕那時已經給了他,他想要的答案。
往事盡現,難怪他會開口與她說︰「晚婉,給我講講你家吧。」
講家人,講她們安家的所有……
「例如你爹爹做什麼、娘親做什麼,姐姐怎麼樣,還有你……之前過得好不好。」
那時他的語氣那般溫柔,溫柔得仿佛能夠掐出水來。
也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些問題,還會問她之前過得好不好……Pxxf。
那時的她只覺得感動,竟然就這般怔怔陷入了他的柔情漩渦中,而這一切,不過是他的探查罷了,並非關心她,而是關心她身後的安家。
問爹爹,問娘親,問姐姐,最後還有問她,其實想知道的僅有最前面的那些吧?
而非是她過得好不好,其實,她過得好不好與他有何關系?呵呵……
當初終究是她自己傻罷了,而她竟然頗帶了感觸,將那些安府的陳年往事當做故事講給了他听,還差些將娘親的身份說漏嘴。
更可笑的是,葡萄架下,她因為他的柔情與關心,還有那份惺惺相惜的知己感,竟然芳心暗許。
那一句含糊不清的「我喜歡你」,或許軒轅傾城至今都還沒有听清,也沒有真正的用心留意,可在她心中,卻是那般真實的存在著。
可如今,看清了一切後,她只覺得可怕,這一個男人太可怕,她所認識的軒轅傾城,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長久以來,他展現給她看的那些樣子,只怕只是一種假象,她如他願的愛上了,可在他眼中,她不過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孩罷了,他對她的心,多了幾分逗弄?
不過是覺得有趣,于是眸眼里也摻雜了接連不斷的笑意,她的落荒而逃,她的害羞,她的窘迫,連同她對他的那份真心實意,不過是給他的生活添了笑料,曾經的他看著她,像看個傻瓜一般。
晚秋閣中,他看似毫無保留的坦誠相待,他在她面前攤開的那一幅卷軸,壯闊山嵐的江山圖,上頭七零八落的箭頭,直從永安城指向了大漠外頭,直指向波西斯、大食等國家,他告訴她他的心意,讓她在他面前侃侃而談,詢問了她些許意見,只怕也只是為了探究,為了利用,為了知道更多有助于他的信息,畢竟……知道了她的底細,放著不用也浪費,不是麼……
原來她的價值,不過如此爾爾。
與她說了,還能博取她的信任,一舉兩得,他不過是詳裝了幾分溺愛,便將她耍得團團轉。
安晚婉只覺得這些美好的曾經忽然變得好殘忍,終是成為了揮之不去的負重,當甜蜜也變得苦澀,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銘記的,珍惜的,覺得是刻苦銘心的,那些每一個當做珍寶的時刻,又算什麼?
不過是一聲又一聲的嘲笑,嘲笑她的愚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嘲笑她的自以為是,傾城這樣風華的男子,當初又怎會突然愛上那樣的她?
他曾經是那樣的討厭她,恨不得她能立刻消失在他眼前,這一切,她忘了嗎?
安晚婉實在不敢想象,也終于明白了為何他對小沫之事的袖手旁觀,小沫在她眼中,是一個乖巧的丫鬟,可在軒轅傾城眼里,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棋子罷了,像小沫這樣的下人,在軒轅府里比比皆是,先不說是被冠了個莫須有的罪名,若真的不明不白死了,他也會無動于衷……
原來這樣的軒轅傾城,才是最真實的他。
安晚婉每記起一件事,整個人的顫抖就更多一分,想到了自己與他的過往,那些親密無間的時刻,只覺得更殘忍,外頭天色完全暗下來了,月色冰涼如水,照進了閣樓內,灑落到安晚婉的腳下,灑落到畫中她美好的笑顏上,驀然在想起了她與他初次**的那一次,她本以為是遲來的洞房花燭,一切美好得讓她終生難忘,他在她身上馳騁,輕輕撫模過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惹起她陣陣顫栗,那時她初經人事,萬分迷糊,而他,只怕心中所想的只有︰她終于完完全全是他的了,她終于逃不掉了……
安晚婉只覺得一開始便是一場局,在這一場由他主導的游戲里,她身心皆失,他與她的魚水之歡,有幾分是情/欲,而又有幾分是刻意為之?或而是因為心中那一份獨佔之心,總之沒有愛。
他可以給她很多東西,表面對她萬分寵溺,可終究不是愛,他所付出的,不過是為了得到想要的。
軒轅傾城,你怎可以如此殘忍……
安晚婉只覺得此刻心好冷好冷,一直所堅信的愛,都被如數顛覆了,曾經有多愛,如今就有多害怕。
害怕得渾身發抖,眼淚像是決堤的江河,豆大的汗珠從額前沁落下來,因為害怕而習慣性的將手緊緊護在微隆的小月復前,一時心酸萬分,愛亦是欺騙,那月復中的又是什麼?是痛,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是她的愛,是她被顛覆的過往……
曾經的她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只會享受他給予的愛,而卻學不會怎樣付出,會害怕她忽然一個不小心,就做錯了什麼,然後永遠失去了這一份得之不易的幸福……
她想了很多,卻沒有想過有一天軒轅傾城不愛她,或者從來就不曾愛過她。
安晚婉怔怔坐在地上,嘴里苦澀腥咸,也不知是不是因眼淚流進來了。
哭到最後,便只剩下笑了,也難怪傾城當初會如此熱忱的幫她安排與秦香伶的家宴,其實並不是為了幫小沫,也不是為了幫她,不過是借她的手,任她依著他的意,在這府里翻雲覆雨的折騰罷了。
當所有事情都能夠串聯成一塊後,她也終于明白了後來為何她不舍對付秦香伶時,鴛鴦苑出現的那一場鬧鬼之事,他也曾如此功利,見不得她扭扭捏捏的性子,所以連商量都無需與她商量,他只要除掉這些妨礙過他的人,她也不過曾是他的棋子罷了。
也難怪他會目光很絕的勸慰她,愣是讓她相請紫嫣,把茶驛的書冊送到了秦香伶的房中。
當初顛覆秦香伶,如今自己則被最愛的人顛覆。
一切就像一場夢一般,這一場愛情,她似乎輸得一無所有。
秦香伶當初面對的殘忍,便是她如今所要承受的殘忍。
秋夜太涼,吹起了她的衣袂,安晚婉看著房中的景色,那一日她初見宛月,便是在外頭听傾城與宛月的對話,那時宛月眼中的冷清,見到她還會拿著刀無情的擱在她脖間。
若她真是軒轅傾城心心念念護在心間的人,他身邊的侍衛又膽敢這般放肆?
若他當初不出聲命令宛月放下刀,只怕她就會命殞于潯陽閣外吧?
經所所只。宛月對她的笑,對她行禮的那聲︰「夫人好。」
她听著像是雲里霧里,也不過就是這般而已……終于明白了,當一切都明白了過後,才知曉曾經經歷的一切是多麼的匪夷所思。
安晚婉帶著眼淚,痴笑著舉起了手,手腕上這個碧綠的鐲子,價值連城,也應當是他為了消除她那時被宛月引起的疑慮而所送的吧?
可她那時,是真心的為他這一份心意感動著!
安晚婉像是想起了什麼般,忽然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走進仍敞開的暗間中,不知瘋了般的在找什麼,手腕上的手鐲與格子相踫撞,砸出了清脆叮鈴的聲音。
終于,最後讓她翻出了另外一個熟悉的錦盒,打開一看,里頭還有其它的珠玉,皆是價值連城的樣子,與她手腕上的這一只鐲子相得益彰,安晚婉忽然痴傻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這般固執,尋求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