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晚婉把自己關在房中不再出來,自若歌從臥房中退下後,也不再有人能進去。
期間晴姿上前敲門,才發覺臥房中的門栓早已被安晚婉從里頭落上,除非小姐願意開門,否則沒人能進去。
院落內,晴姿傻站著望著緊鎖的房門,廊檐邊停落兩只晚遷的燕子,很快這燕子也不會在這永安城內出現了。
「小姐,你把門開開……」晴姿大聲喊著房內的安晚婉。
已經兩三個時辰了,小姐把自己關在里頭一言不發,讓她怎麼能不擔憂!
里頭沒有動靜,晴姿作勢還想敲,若歌站在花架下,冷了一張臉上前來阻止了晴姿︰「別敲了,讓小姐靜一靜吧。」
晴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她卻是知道的,書冊里頭的東西,小姐也應當看了。
姑爺瞞了小姐那麼多東西,與雲南王有牽扯不說,還有過別的女人,甚至把小姐當做籌碼與潘相做交易,除掉了二老爺,這一切……
惘然是當事人知道會心痛,她查到的那一刻,也為小姐而心酸。
小姐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想要坦誠相待,想要一份純純粹粹的愛情,不參雜利益,不參雜情仇,只求兩個人心心相惜。
而姑爺,卻是沒有一件做到的,知道了這一切,小姐怎麼能不難過。
小姐信一個人便是傾覆一切,願為他付出所有,私底下為姑爺做那麼多事,卻發覺姑爺瞞著她那麼多事……最後竟然是分毫不值。Pxxf。
晴姿看不懂若歌此刻臉上復雜的神色,亦是不明白為何安晚婉需要靜一靜,懵著一頭霧水,抬起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後又被若歌拉走。
安晚婉坐在房中,外頭晴姿的敲門聲終于停下,她整個人也回過神來。
此刻香爐中的香已經燒盡,爐子中的炭火也燒完了,室內只有一片陰涼。
落下的淚也止了,臉上只有無盡的麻木,她已經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只知道胸口好像又塊大石壓著,那些她信以為真的事情,忽然都變成了假的,那個說「經商勿論國事」的傾城,與當朝僅剩的最顯貴的雲南王相交甚好,而在她之後,還有一位她不曾見過的季小姐,他衣衫上的龍涎香也混雜了其他女人的香味,安晚婉腦子渾渾噩噩,不敢想象,不知道軒轅傾城與那名女子在床榻上翻雲覆雨時是何景象,他是不是會像親吻她一樣,吻盡她胸前的每一個角落?
他的心,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還有《時政記》上的東西,道不盡的蒼涼。
她與軒轅傾城之前的感情,竟要潘相擔憂得出面維護,甚至需要許他那麼多東西來保證她日後不會受到傷害,在這些事情的背後,軒轅傾城是做了什麼,潘相又是察覺了什麼,這些都是她不敢再想的。
潘相不想讓她受到傷害,殊不知當她在知道的這一刻,便已經受盡了傷害……
安晚婉的小臉漸漸變得沒有表情,已經不知道孰是孰非,當這一份感情成為重負……
她從地上起來,躺靠在軟榻上,好累,只想好好躺一躺,所臥的是再熟悉不過的位置,卻不再是曾經的心境,這一刻她與傾城早已沒有了什麼信任可言,也亦不再坦誠相待,他何曾對她坦誠相待過。
那麼多的事,在知道的這一瞬間,已經對他徹底的失了望,而與潘相的那一個交易,也讓她心中所有的感情全動搖。
愛情不能是單方面的勇往直沖,若一開始傾城便不是誠心誠意的對待,兩個人間還有著那麼多的欺瞞,這一份愛,也岌岌可危了。
安晚婉躺在軟榻上,一動不動,整個人闔著眼皮,沉寂了一陣,涼意慢慢從心底蔓延到了手足,最後整個人全身發冷。
微微睜開眼,再一斜眼,看見的便是窗外的一池殘荷,殘敗零丁的模樣,漸弱的日光打照在殘葉上,心中平添了說不出的無力感。
「晴姿……」安晚婉躺在軟榻上,低吟出聲。
她叫的聲音這般小,外頭的晴姿自然听不見。
于是整個臥房里,自始自終只有安晚婉一個人。
不大的房間像是一座圍城,外頭的人進不來,里頭的人無力出去。
不知躺了多久,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外頭的殘荷籠在一襲夕陽中,這樣的暮色有些戚哀,那些記憶又再次紛沓而來,有魅惑笑著的傾城,有對她眼淚無動于衷的傾城,有目光冷然的傾城,有不動聲色推開她的傾城。
還有想要抱住她,給予她無微不至呵護卻被她狠狠推開的沈明醉,提醒她不要太相信軒轅傾城的沈明醉,消失在街角人流中的沈明醉。
許多的背影重疊,安晚婉眼中的世界慢慢變得昏暗,她的唇角邊也慢慢凝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
如今知曉了這一切,知道了她一直努力逃避的一切,一直察覺卻不肯去面對的一切,應該要謝謝三個人,第一個是莫忘晴,第二個是沈明醉,第三個便是秦香伶。
若沒有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又如何去下定了這個決心。
「呵呵……」偌大的房間內,只有安晚婉的幾聲輕笑,倒是要謝謝他們。
她頂著一張失了血色的小臉,唇色泛白,慢慢坐起身來,扶著桌角一路踱步到了外間,將門打開︰「晴姿……」
晴姿在守在外頭,已經急得失魂落魄了,安晚婉一整日粒米未進,這樣下去大病初愈的身體怎麼受得住!
恍惚間听到了安晚婉的聲音,似乎是在叫自己,她一抬眸,便看見房門終于打開,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姐出現在面前。
安晚婉雖然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搖搖欲墜,卻還是讓晴姿從心底驀然一喜,歡騰起來︰「小姐!你終于出來了……」
安晚婉面對著晴姿焦急的神情,只輕輕扯動了一絲嘴角,揚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安慰道︰「我沒事。」
「小姐……」看安晚婉都要倒下了,晴姿實在不敢相信她沒事。
「晴姿……你去幫我給沈哥哥送封信。」
「送信?」晴姿看著安晚婉,好端端的送什麼信?
「就送三個字,謝謝你。」安晚婉蒼白失望的小臉上,凝出一抹苦笑。
不遠處的花架下,若歌站著凝視這一切,听著安晚婉與晴姿的對話,眼中也掠出了哀傷的目光。
安晚婉說完這幾個字後,又再返身走到進了房間里,不過這一次沒有關上門。
晴姿一頭霧水的準備下去送信。
若歌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提步上前,攔下了晴姿︰「你在府中伺候小姐吧,我替你去沈府。」
「若歌……」晴姿感激的看著若歌,連忙道了聲好。
今日她不想離開安晚婉,心里生怕安晚婉會想不開做些什麼事,小姐總喜歡把心事藏在心底,雖然不說,她也什麼都不知道,但她就是放心不下……若歌願意替她去,她自然是高興。
若歌走後,晴姿走進臥房中,見安晚婉坐在書桌前晃神,嘴角邊凝出的笑,怎麼看怎麼讓人心疼。
「強顏歡笑」四個字,莫約就是這般吧。
安晚婉見到了晴姿,失了焦距的眼神又凝聚起來,視線停落在晴姿身上︰「信送出去了麼?」
「嗯。」晴姿怔怔的答。沒經經小。
「呵呵……」安晚婉失落的笑了笑,「那你幫我跑一趟潯陽閣,把姑爺請過來吧。」
總該要開誠布公的談一談,甚至是做個了斷,他昨夜問她的,兩個人之間關于「坦誠相待」的話還算數嗎,如今她已經可以給出答案了。
此刻天色已經由漸暗變成了完全昏暗,身邊的七彩琉璃宮珠燈已經燃亮,隨著她話音的落下,燈芯也極有靈氣的爆開一個燭花。
都說燭花是將有喜事的象征,可此刻她嗅不到任何歡喜的氣息,眼前所能看見的,只有黑漆漆的沒有出路的未來。
還有她胸口處那顆越跳越沉的心,喜怒哀樂,全部寄托在一個人身上,終究痛苦了自己。
已經漸漸忘了義無反顧去相信軒轅傾城的感覺,如今只有知曉真相後的害怕。
他是如何一步步將軒轅府大權奪回來的,是如何在她的世界越走越遠的,她竟慢慢的記不起來了,仿佛曾經兩顆緊貼的心再不自不覺中便已走遠了,而她無力阻攔。
「小姐你等著,我馬上去請!」
晴姿極是害怕安晚婉那樣的眼神的,走出房門的腳步也極快。
晴姿走後,彩菊端了些清粥小菜入內,什麼多余的話都不說,想必也知道是大夫人與少爺鬧矛盾了,只是輕輕勸道︰「大夫人多少也要吃點,為了月復中的孩兒好……」
安晚婉垂下了眸,用了幾口。
潯陽閣中,軒轅傾城坐在巨大的案桌前,秉燈夜燭,深擰著眉頭批示一本又一本各地商鋪送來的密函,批得久了,就會偶爾抬眸,掃過窗外的夜色,想著如何才能盡快批示完。
宛月在一旁靜靜的伺候著,同樣斂著一雙冷清的眸子,時不時替軒轅傾城的杯中添上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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