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人姓王,名字已經沒人知道,年輕時因為一手相馬絕活兒,便在京師一帶號稱馬王,後來年紀漸長,卻因為一手調理馬匹的絕技,而繼續留任軍中,成為禁軍之中罕見的爺爺兵。
那些喜歡找樂子的軍漢們,便在他綽號馬王的後邊兒,又加了個爺字,馬王便被叫成了今天的馬王爺。
馬王爺相馬有道,這匹黑色瘦馬,便是他以一匹拉車弩馬的價格買到手的,當時還被不少同行譏笑了一番,結果這馬被馬王爺拉回去加料喂了一個月,再拉出來時,在幾乎無人看好的情況下,包攬了開封關撲賭馬比賽中,所有的冠軍。
以至于這之後,黑馬一詞便成了大爆冷門的代名詞。
這匹黑馬是馬王爺自己掏銀子買的,是他的私馬,平日里卻在禁軍的馬場里教,此時請他出陣,這身份倒是有些兩邊不靠,好在無人深究,這位京師關撲跑馬場上至今未逢一敗的黑馬,還是順利出場了。
趙佶畢竟還是帝王之尊,所謂的荒唐,也只是與之前幾代先帝相比,這匹名動京師關撲界的黑馬,他卻並不知曉。
可他不知道,不代表高俅不知道。這位高太尉,為了陪皇上玩得開心,家中養斗蟲的、跑狗的、斗雞的、賽馬的,林林總總的專職匠人,至少數百號人馬。
這些馴養成果,在趙佶面前露臉之前,通常都會在京師的關撲行里先行試水。只有通過實戰,才能客觀評估出這些斗蟲賽馬的等級水準,同時也順帶在賭場上撈上一筆外快,何樂不為?
這匹讓京師所有參加關撲競賽的馬主,都深惡痛絕的黑馬,高俅如何不認得?
奈何這馬王爺雖在禁軍中任職,私下里卻是蔡京府上私聘的馴馬師,平時這匹私馬便公然養在禁軍馬場之中,高俅也只好睜眼閉眼佯作不知,這時自也不好叫破。
高俅一張偏黑的面孔,此時明顯有一層紅光泛起,一雙眼楮更是亮得嚇人。這匹黑馬,讓高俅近幾個月,賠了數萬兩的銀子,並因此連著換了三撥馴馬教頭,卻依然是屢戰屢敗。
這馬術原本分三場比試,分別為跑馬、躍馬和避矢。高俅為了追求觀賞性,卻將三試合一。
將平地競速的跑馬、越過障礙的躍馬與騎馬躲避箭矢的避矢,三種比法合而為一,其精彩激烈程度果然盛過任何單一的一種比試,讓趙佶大呼過癮。
李禾再次細致的詢問了規則,與前面那位一臉警惕的令官不同,講解規則的趙佶雙眼放光,一臉的惟恐天下不亂,只盼著李禾能再搞出什麼驚天妖蛾子來才好。
賽程只需要繞著跑馬場跑上一圈,馬道上的障礙,便是軍中現成的木制拒馬,分大中小幾個尺寸高低錯落。
還有幾根絆馬索松松垮垮地擺在夯土地面,兩邊有人,馬奔近時便會拉起絆馬。
馬道外面一圈,每隔一段距離,便可看到一個與大軍行營扎寨時,一模一樣的高腳哨,比試時,每之上都有一名箭手,每人備有十支羽箭,隨時可以對著馬道上的騎士與奔馬射出粘了白堊粉的鈍頭箭。
比試規則也很簡單,最快跑完一圈,且非要害部位中箭不得超過三支者便是冠軍。其間,若雙腳著地者,人馬月兌離者,頭部中箭者,直接淘汰出局。
這要求可是太高了,若是一開始就跑在前頭的,就要比後邊的面臨更多的箭支襲擊。若不想當出頭鳥,一旦被領跑的沖過了箭雨,那便要輸了比賽。除非實力上擁有絕對優勢,不然一場比賽下來,光是內心的糾結,便足夠讓人內傷。
馬王爺騎在馬上,已經立在起跑處,李禾卻溜溜達達地走到了人群里,向剛剛玩雜耍的軍漢們,借了一副高蹺回來,馬匹看都沒看,便隨手牽了一匹,也沒要鞍韉。
壓根兒不會騎馬的李禾,牽著這匹沒有配鞍的光背馬到了起跑處,直接躍上馬背,也不知將腳套上馬蹬,便這麼坐在了那馬的光背上面。
一旁的馬王爺,被李禾這一付棒槌相給氣得下眼皮兒一陣突突突地猛跳,剛剛強壓下火氣,一瞥眼卻看到李禾的坐騎,雙眼竟是不由一直,之後便覺血往上沖,眼前一黑,竟是險險栽下馬來。
李禾那馬毛色水亮極是精神,可那只是上半身,若是目光下移,便會看到那馬的腰身粗大,竟是一匹懷了小馬駒的母馬。看那已經明顯隆起的肚子,竟是馬上就要生了。
馬王爺比了一輩子馬,卻從未被對手這般輕視過,強忍著火氣一口黃牙都要咬碎,一張黑色臉膛已經憋成了紫茄子,心中暗暗發誓,定要在比試中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什麼叫馬王爺三只眼。
正站在一旁充當令官的趙佶,見了這一幕,險些笑出聲來,想要強忍笑意,肚皮卻傳來絲絲疼意,眼看便要抽筋兒,沒奈何,趙佶匆忙把令旗一揮︰比試開始!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馬王爺坐下黑馬,便似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
卻見李禾坐下的那匹懷孕的母馬,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李禾剛剛扔給她的一顆大白菜,四只蹄子只是為了讓自己吃得舒服些,而稍稍挪了挪地方兒。李禾正在馬上專心地往腿上綁著高蹺。
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馬王爺此時已經沖過了第一道拒馬,躲過了三支冷箭,跳過了兩道絆馬索。
李禾還在繼續綁著高蹺。
等李禾綁完高蹺抬起頭來時,馬王爺騎著他的那匹黑馬,已經跑過了一半路程,身上卻只多了一個被鈍箭射中的白點兒。
李禾白牙一呲,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容,抓著馬頸的鬃毛,一個倒立空翻,咄地一聲高蹺點地,竟是翻下了馬來。
再看那馬,竟已被他抓著鬃毛舉過了頭頂。
「咄,咄咄咄咄……」隨著高蹺點地的聲響越來越密集,舉著馬匹的李禾越跑越快,竟在身後月兌出了道道殘影。
馬王爺已經沖過了最後一個箭,身上被鈍箭染上的白灰點子只比方才多了一個,前方一馬平川,以黑馬的沖刺能力,甚至一個呼吸的時間都用不上,便可成功沖過終點。馬背上的馬王爺熱血沸騰,橫在終點的鍛帶就在眼前,近了,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