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老矣!不用閉目塞聰,便見不到細微之物,聞不得細微之聲。」
名偵探馬老太太的推理雖然遭到了質疑,但是她仍然信心十足,還笑罵了老頭子幾句——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隱含著對袁隗過分偏袒袁術以至于看不清現實的暗諷。袁隗老臉一皺,「嘿嘿」干笑了兩聲,也沒有動怒,等著老伴替他解惑。
「本初,汝且執此壺猛擲于地,直至其碎裂。」
馬氏沒有多說,而是指示袁紹直接動手破壞那個青銅酒壺。她知道自己也未必能立即就找到酒壺上設計精妙的機關,但既然她已經通過觀察袁術來間接確定了貓膩藏在酒壺里,那麼就簡單了。只要把酒壺砸開,里面肯定有毒酒之類的液體存在。
袁紹得了叔母的命令,心里樂開了花。他面無表情地從叔父袁隗那里接過了酒壺,可著勁兒往地上摔。沒摔壞,就撿起來再摔……還別說,當著身為袁氏族長的叔父袁隗面前狠摔東西還真帶勁兒,袁紹幾乎要沉迷于其中,忘了本來目的了。
沒摔幾下,質地較脆的青銅酒壺便裂開了幾條大縫。袁紹再想撿起來時,湊近一看,發現其中有水流正汩汩地滲出。他的眼楮一亮,立即向叔母報告︰「叔母,壺中果然有水流出。是否牽雞犬以試之?」
此時袁紹忍住心中的暗喜,沒有去看袁術的臉色,不過他知道袁術的臉色肯定很難看就是了。但是除了看見一直被家里人偏袒的嫡子袁術陰謀敗露,心里十分歡樂之外,袁紹也感覺到一股出離的憤怒︰「你丫的好事兒不找我,每次去行刺黨神仙卻肯定都要連累上我,爹就是這樣被你坑死了啊!」
此時袁隗臉色鐵青,袁術這陰謀已經徹底大白于光天化日之下,都已經抓著手脖子了,根本沒有必要再禍害雞啊狗啊的去試毒了。如果想要吃叫花雞或是狗肉火鍋的話,還是直接殺了它們會比較人道。有意要讓同類在痛苦中死去,並以此為樂在旁圍觀的,或許也只有人類這一種殘忍而恐怖的生物了。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袁術被突然爆發了的袁隗抽得倒在了地上,手捂著臉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袁隗叔父一直對他比對新生兒子還好,這之前從來沒有打過他。
但這也難怪,袁隗之前不打他,那是因為他爹還活著,他沒有必要越俎代庖。而後來袁術和袁紹的爹死了,袁隗更得對哥哥留下的孩子好一點了。至于自己的孩子,那當然是要嚴厲管教,犯了錯肯定是抽他沒商量。
「畜生!畜生!汝欲我袁氏全族為汝陪葬耶!夫人,命人取家法來!我今日便替亡兄教訓這不肖子一番!」
袁隗這次是真的動怒了,袁術一听到「家法」,立即打了個激靈,心中的那點怨懟之情完全被恐懼給壓到了角落里。袁氏這「家法」從不輕易動用,凡是動用那都是犯了大錯,當真是要把人打個死去活來,好讓他永遠記住這個教訓。
袁術長這麼大也只曾經看過一次行家法的場面,可就那一次也差不多讓他幾十年難忘了。一般行家法的時候要召集所有族人來看,一是以示處罰公開公正公平,其二也就是為了震懾其他族人,務必平時要小心謹慎遵守家法族規——勿謂言之不預也。
「夫君暫且息怒,畢竟公路尚未鑄下大錯。且先由妾身問清緣由再作定奪,可乎?」
在袁隗好像馬上就要發生核爆炸的情形之下,馬氏就好像吸收中子用的鎘棒一樣發揮了巨大作用,把袁隗的火氣給降了下來。老頭子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聲,然後便閉口不語,默認了馬氏行事。
「公路,為何三番兩次招惹黨校長?便是妾身,也知那黨校長有‘未來人神仙’之名,不懼水火,刀槍不入。前次汝用諸多破邪之物污其法身,不也未能損其分毫?《國策》有雲,‘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公路豈可一錯再錯?」
听了叔母這一番苦口婆心之語後,袁術翻身長跪于地,為己辯曰︰「叔母,吾多日苦思,已知黨校長之弱點。其不懼金石水火,則必懼草木之毒。況乎神仙行事,也須上應天道,豈可百無禁忌?黨校長現身至今,雖掌握閃電霹靂,卻從未殺過一人。吾思之,皆因其若殺人,則法術必自破之故!所以倘若毒酒無用,黨校長也不能奈我何。」
這袁術……袁隗讓他在家閉門思過,他一直琢磨的就是這些東西啊?不得不說,世界上往往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袁術這些分析,好像還真像那麼一回事。不光袁隗一時之間有些意動,就連天天跟黨愛國見面的袁紹都覺得,袁術說的或許還真是黨校長的弱點。
畢竟是個人就不願意承認這個世界上真有什麼無敵的存在——哪怕那是神仙。所以才說,人類總是傾向于相信他們想要相信的事物,而不關心那到底是不是真理。但這個世界上,卻總是有許多東西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馬氏掃了一眼袁氏一族這老小兩代人,心里暗自嘆了一口氣。男人啊,就是心里的*太多,所以縱使有多少聰明才智,一牽扯到自身就會被迷了眼。反而是她身為女子,站在局外,反而更能看清真相。
「公路所言大誤。」馬氏這次可沒有客氣,十分干脆地否定了袁術的「研究成果」,也同時敲醒在旁邊做美夢的那兩人。她將視線移到了袁紹的身上,向他詢問道,「本初可知,黨校長飲食之前,有人試毒否?」
袁紹想了一下,拱手答道︰「午餐之時,黨校長與我等學生同在食堂用飯,並無人試毒。據吾之同學所言,早晚兩餐,黨校長也常在食堂用飯。」
「是矣!如黨校長懼草木之毒,便是與學生共食,又豈可不置試毒之人?莫說當今天子,便是汝等,若處在黨校長這般境地,飯食可敢隨意?」
馬氏嘆了一口氣,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袁隗和袁紹都在暗自思量,袁術也低著頭不再抗辯。馬氏真不愧是被記載到《後漢書•列女傳》中的少數女子之一,若不是此時女子縱有才能也少有可以發揮之余地,肯定又是一個女強人。
看到袁術還沒有心服口服,馬氏知道他已經鑽在牛角尖里出不來了,又開口教訓道︰「公路莫要以為黨校長不曾殺人,便是不能殺人。神仙中人,舉動轍有天地之威,我等凡人,在其眼中無異螻蟻。我等不能損其發絲一毫,當真連螻蟻亦不如,其又何必與我等為難?汝不禮敬神明,反自尋釁,日後必有大禍。」
「若我等皆為螻蟻,一腳踩死便是,又何需忍讓螻蟻?況且黨校長自身亦曾言,世間並無神明,其與普通人無異。其所恃者,止有未來所制之工具。此工具亦是凡人所造,與神明無關。」
袁術甕聲甕氣地低著頭在那里嘟囔著,聲音還不算太小,看來還是不服。為了反駁叔母,他連黨愛國的話都引用上了。話說,袁術對黨愛國的研究可真深啊,黨愛國既沒有爆了他的菊,好像也沒有對他做什麼其它過分的事,犯不著被這麼痛恨?
也許這就是「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恨一個人也不需要理由」?因為最初痛恨某人的理由,在恨的過程中反而一點點被邊緣化了,最後純粹就只是為了恨而恨。
「凡人與神仙,在我等眼中有何區別?若凡人得了神仙威能,那便是得道成仙。便是黨校長不可殺人,但公路聞‘家法’而色變,又豈知黨校長不可將汝下獄用刑?再者,黨校長自己不可殺人,又何嘗不可借他人之手殺汝?」
馬氏這一番話說得袁術徹底啞巴了,也把袁紹和袁隗的那一點幻想給徹底打消了。沒有百分之百地確認黨校長有什麼致命弱點之前,怎麼可以傻乎乎地輕舉妄動?要知道打蛇不死,必遭其噬。何況比袁氏一族希望黨神仙完蛋的人多的是,人家都不急他們急什麼?
「本初速去上學。汝須告知黨校長,公路抱恙在身,不良于行,須回汝南休養,故不能前去就學。如可變更推薦人選固然大善,但若就此作廢也無妨。」
馬氏將棘手的難題解決了之後,就自動地退到了一邊,讓夫君袁隗出來做最後的決定,真可謂賢妻。袁隗總算還沒老糊涂,即使免了袁術的一頓家法,但也下定決心要把袁術給弄回老家那邊去。
不過袁術是他哥的嫡子,袁隗就算趕他回老家也不可能把他軟禁起來。袁隗是打算讓他和其他兄弟一樣,到地方去當官發展,避開在中央的黨愛國。
「公路回鄉之後不得松懈,于兵政諸事之余,仍須勤學不輟。汝當與眾兄弟一同,在家苦學我袁氏家學,以及黨校長所傳之學問!」
潁川荀氏、博陵崔氏、鹿門龐氏等世家大族,除了有族中子弟在中央大學就學,還將黨校長的學問抄送至各自族內以供族人學習。而汝南周氏與扶風馬氏等世族,還在想辦法聯絡已經在中央大學里的同族旁支,以期獲得個推薦名額,于此同時也各自傳抄了黨校長的知識自學。
因此就算是袁術退學了,袁隗照樣得讓他在家自學黨愛國傳授的科學知識,同時自家的學問也不能扔下。畢竟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這一點古今中外其實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