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李醫生沒怎麼出現,查房的都是那個替我穿刺的,喜歡老婆養老公的醫生,是個光頭。每次查房,都定義我為狼瘡病人。因為我是女性,有貧血、蛋白尿、血尿、c3低這類的問題,就該第一時間考慮我是紅斑狼瘡,排除掉這個後,才考慮其他疾病。在我報考出了後的一段時間,一直沒有看到這個光頭。在我快出院時,此光頭醫生看到我,驚訝的大叫,她……她……怎麼還在這里?不是早說是狼瘡嗎?他們在搞什麼?我一頭黑線,光頭醫生,我看到了你有被老婆養的潛力。
可是,我就是個妖孽。我的抗核抗體指標,一路飄陰。讓醫生們,很是頭大。我在等待穿刺報告,他們也在等待。期間又查了甲狀腺、驗了次血查肝髒的問題、還去了R醫院驗了個很冷門的指標,叫冷球蛋白。為何說他冷門呢?因為去了R醫院,好多醫生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個指標。本來忐忑的以為會很貴,結果這個指標只要2塊錢,幫我開單子的醫生都校對了幾遍,怕搞錯。真是便宜到不敢相信,特別是在現在這樣的醫療環境里。
雙休的時候,病房里要準備穿刺的病友們,每人一個便馬桶,躺在床上練習尿尿。14歲的孩子和那個25床姑娘,尿的特快。幾乎沒有什麼阻礙,詢問之後才知道。他們很大了,都有過尿床經歷,老爸的話果然沒錯,我真是個好孩子。
另外三位阿姨,就比較尷尬了。床上醞釀了很久,都沒有反應。26床華麗麗的在便馬桶上,平躺著睡著了。26床,你真淡定。
總算熬到了周一,宣判的時刻,要來了。爸爸和媽媽也早早的來到了病房。可是醫生就是遲遲不見,到了快要吃中飯的時候,才出現了個不認識的醫生通知說,下午主任醫師查房,會來告訴穿刺結果的。
又是等待,吃飯也沒有心情。病房里的阿姨們,也很關心我的情況。紛紛過來,埋怨醫生不該這麼拖著,除了老紅軍,我已經是該病房的第二霸主了。不過,既然如此,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在怎麼擔心結果都已經在那里了。
下午呆坐在床上,看著門口。只要有白色的身影經過,心就會跟著一顫。爸爸試圖去打听一下情況,也被值班室的小醫生們打發了回來。那麼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了。
快到3點的時候,終于擁進了一群醫生。
領頭的醫生,個頭比較高,臉很大,皮膚黝黑。看了我一眼後,開始翻看我的病歷。隨即跟我說︰「你的穿刺報告出來了,是膜增生性腎小球腎炎。」
我茫然的看著他,等著他進一步的解釋,心里想到,能把話再說的專業點不?
「你的情況可以說是狼瘡,也可以說是腎炎的一種,……嗯……」接著他開始翻我的檢驗報告。
「她的化驗結果,狼瘡四項,達不到。所以你看……?」李醫生在旁邊,小聲的提醒著。
接著這個主任醫師,又把女性第一懷疑狼瘡的論調,復述了一遍。然後說道︰「跟她一起腎穿刺那個男孩子,也是膜增吧?」
「恩……不過他是原發的,很明確的診斷。」
「那她嘛……要排除狼瘡的可能……我們就要仔細的分清楚了。紅斑狼瘡現在的治愈率是70%,所以生存質量還是很高的。如果是跟那個男孩一樣是原發性的,那麼也不用做什麼治療了,這個膜增生的原發腎炎,幾乎對所有的用藥都不明感,什麼激素啦,免疫制劑,都沒有用。這治愈率嘛好像是2%到3%吧,只能盡量保持腎髒壞死的速度慢一些了。」那主任醫師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
但是我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兩項傷害取其輕,這年頭生紅斑狼瘡都要比那個什麼腎炎來的開心,起碼人家數據擺在那邊。70%啊……比起那2%真是幸福的可以內牛滿面了。
至于那主治醫生後面的高談闊論,我都沒有听進去。我現在只想他趕緊給我找個帽子吧,給我吧,給我吧……我不嫌棄它是綠的還是紅的。不然那個什麼增的,就太可怕了!
原來,人是可以這樣認命的。
可惜最後,還是沒能給我下定論。他們商量決定去請R醫院的專家中的戰斗機過來,判斷我的情況。在那個主任醫生領走前,我怯生的問了一句︰「是不是我得狼瘡還合算一點?」
主任醫生挑眉,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說道︰「話不能那麼說,無論是哪一種。總歸要好好治的。」
「可是,不是說那個是原發性的,就沒藥治嗎?那我寧願得狼瘡。」
「……」
不知這一天是怎麼度過的,只記得夢中一直在糾結是什麼病因。夢魘中輾轉反側,希望可以奔出迷局,無奈還是個死胡同。也許我真的是個妖孽。
在早上放飯阿姨嘹亮的開飯聲中,總算遠離了那個糾結的夢。
周二,又是一周穿刺的新開始。而我又開始享受農家樂的悠閑待遇。沒有治療,沒有檢查,等待結果。
這次是看其他人穿刺,本病房有4例。每例基本上來兩個家屬。而26床阿姨卻是姐妹7人全部到場,又加上老紅軍的一雙子女,我的父母,27床阿姨的老公。
天啊……原本不大的病房,立刻就鬧哄哄的像個菜市場。而這兩天,老紅軍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很多時候李醫生都會搬個凳子坐在老紅軍床位旁邊,留在病房里。
老紅軍任何緊急情況,都能看到他奔走的身影。而老紅軍也是我第一個直面死亡的人。
記得小得時候,曾經問媽媽,什麼是死亡?
媽媽說,就是再也看不到這個人了。
我問,為什麼看不到?他不會回來嗎?
媽媽說,對。永遠都回不來了。
所以小時候,一直認為。死亡就是出遠門。
長大了一點,明白了何為死亡的時候,卻也只是間接的听聞死亡的消息。
而生之所幸,似乎很少面對親人死亡。
但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在你面前。永遠的消失的時候。這種感覺,是非常震撼的。如果說老紅軍是天命所歸的話,那麼而後,我所遇到的死亡。
那只能嘆一句,造化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