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問題。」劉莉說。
「盡管問。」老王回答。
王財、娘大、娘二組成的僵尸小分隊正站在大門前，做走出家門的最後準備，司令全副武裝站在身後，隨時提供火力支援。
劉莉系了一條HELLOKITTY粉色圍裙、扎著頭巾，手里抄著一條 面杖。王財和司令覺得這身裝備似乎攻擊防御都弱得可以，但鑒于尊重領導的權威，兩個人連個屁都沒敢放。
「為什麼僵尸總是穿著清代的官服？」劉莉從後面打量著王財的後腦勺，不解地問。
「好問題。」老王轉回身，豎起一根手指。「對于這個問題，我做過系統的研究，第一……」
劉莉一把抓住老王豎起的手指， 嚓一聲掰彎了︰「老娘最恨別人在面前豎根手指頭說自以為很牛逼的話。好了，現在繼續。」
司令湊過來，小聲說︰「那個，老王，你的手指頭貌似不應該朝這個方向彎的是不是？」
王財一腦袋冷汗，鎮定把手指藏在身後︰「沒事，沒事，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疼。
那我繼續說。僵尸的天然形成需要兩個重要條件，第一，養尸地，即自然化學物理條件比較極端的松軟土地，比如酸堿性土地或極其干燥的石灰地，不利于微生物
生長，尸體不會腐爛，並且日照很少，陰氣濃重；第二，時間，不借助法術的話，尸體在漫長的時間內自然吸收天地之間的邪氣，直至僵尸誕生，可能需要兩百年以
上。兩百年前，不正是清朝？」
劉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你是說清朝當官的都埋在鹽堿地里面？」
老王慌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時，娘大與娘二齊心協力喊著勞動號子開始推堵住房門的鞋櫃。
娘大喊︰「同志們加把勁呀，嗯……」
娘二喊︰「嘿、嘿、喲、喔，啊……」
娘大喊︰「競賽到了*哇，嗯……」
娘二喊︰「嘿、嘿、喲、喔，啊……」
娘大喊︰「歌聲震天響啊，嗯……」
娘二喊︰「嘿、嘿、喲、喔，啊……」
娘大喊︰「紅旗迎風飄哇，嗯……」
娘二喊︰「嘿、嘿、喲、喔，啊……」
鞋櫃被緩緩推開了，老王跳過去給了娘大後腦勺一耳光︰「就一破鞋櫃，至于這麼賣力嗎？」
娘大淚光盈盈地望著他︰「老大，別怪我太弱小，是遺傳基因不給力嗯……」
王財瞪眼︰「怪我？」
娘大委屈道︰「你也不是高富帥，哪能怨我窮矮挫嗯……要不老大你再咬我一口試試？」
老王捂住臉道︰「閃開……」
自從80年代中期安裝好之後就沒有再上過油的房門嘎吱吱吱地慢慢打開，陰暗的道里刮來一陣徹骨冰涼的小風，司令與劉莉忍不住打個哆嗦，僵尸三人組舒服地眯起眼楮。
王財一馬當先，手持墩布柄加長西瓜刀大步跳進道，給眾人留下一個悲壯的背影。
「你有沒有忽然想關上門把這頭僵尸丟在外面的沖動？」劉莉問司令。
「靠，你會讀心術！」司令大驚失色。
道里空蕩蕩、靜悄悄，沒有一頭喪尸，也沒有一個活人。
老王向上瞧了瞧，向下看了看，道︰「安全。」
「看看對門！」司令探出頭去指示。
王財住在這棟老舊房的3單元501房，隔壁502房沒有人住。他跳過去確認一下，房門反鎖著。
「安全！」老王喊，「我們先向上還是向下？……領導？」
「這是你們男人的事，問我干啥。」劉莉撅起嘴。
「行，我們先往下走。」老王說。
「我覺得先把上清理了比較好的說，不過沒關系，這是你們男人的事，你們定。」劉莉抱著 面杖倚在門上說。
「我們……往下？」王財不太確定地說。
「你們定你們定。我不管。」劉莉表情平靜地說。
「往上。」老王拍板決定。
司令一撇嘴︰「劉莉同志你中計了，這叫欲擒故縱之計，老王這小子是想先往上走，但故意說向下，因為他知道他說往下你肯定說往上，這下顯得遂了你的意，又達成目的，又順水人情。嘿嘿，除了我，一般人看不出來。」
王財的背影凝滯了。
劉莉笑眯眯地問︰「你為什麼能看出來，司令？」
司令拍拍胸脯豎起一根手指︰「因為我跟老王出生入死患難與共同氣連枝惺惺相惜心心相映具有相同的高尚革命情操和……」
劉莉抓住那根胖手指， 嚓一聲掰彎了，說︰「繼續。簡潔點。」
司令滿頭大汗地把手指藏在身後，說︰「上住著阿鳳。」
「阿鳳？」
劉莉微笑道。
老王感覺有一道比鐳射還犀利的目光沿著他的後脖頸子慢慢向下越過頸椎胸椎腰椎和尾巴骨透過黃色雜志、褲子和內褲，在他的那一條不雅觀的東西和那兩顆不雅觀的東西上面畫了一個圈圈，寫了一個「拆」字。
王財夾緊雙腿，心潮澎湃。
阿鳳是誰？听名字也知道，阿鳳是一名避孕套銷售人員，她高明的銷售技巧在于免費將商品送給客戶，但對現場試用收取高昂的服務費用。
她住在601房間，是王財難見其面多聞其聲的親密鄰居，確切地說，當搞基的男人們（當然是在還沒有成為娘大與娘二之前）沒有在搞基的時候，王財每天晚上都伴著上阿鳳的工作聲入眠。
為了提高用戶體驗，幫助用戶結束避孕套試用過程，阿鳳會發出一種痛苦的申吟，並在其中加入「哥哥」、「快點」、「好棒」、「OHYEAH」、「好大」、「老公」等無意義的隨機詞語。
搞基的男人們曾想上投訴，但被老王說服了，「打擾別人工作是不禮貌的，你們在搞基的時候，我也沒有踹門進去是不是？」王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隨時歡迎你踹門進來呀。」很娘的男人眼光閃閃地再次發出邀請。
老王落荒而逃。
一個男人關心他的鄰居，愛護他的鄰居，這是難能可貴的品質，不是嗎？王財在悲壯地跳上梯的時候想要不要把這句話刻在自己的墓碑上，——等等，自己已然死過兩回了，難不成到時候墓碑做成復式的？還帶屋頂花園？
劉莉恨阿鳳。
準確地說，每一個女人都恨比自己漂亮、年輕、胸圍大、腰細、腿長的另一個女人。劉莉唯有在腿長這一項贏回分數，仍然一比四慘敗收場，因此每次見到阿鳳，都在百分之二十微笑底下暗藏百分之八十的憤怒。
作為從不在王財家過夜的不盡職女朋友，劉莉遇到阿鳳的機會其實很少，每次劉莉吃完晚飯離開的時候，阿鳳才剛開始上班。
但第一次見面讓劉莉到現在記憶猶新，那是一個中午，兩個人在街對面的「劉大炒面店」吃完飯回來。
——多說一句，劉大炒面店是一家只賣拉面的面店，所有人第一次去的時候都會點一碗炒面，店主兼廚師就從拉面案子後面走出來抱歉地說︰「對不起啊，老鄉，我這兒只賣拉面，不賣炒面。為什麼？因為我的缺德老爹給我取名叫做‘劉大炒’！這個理由夠充分不？」
後來有一天，劉大炒同學如夢方醒，決定干脆改行賣炒面，他歡快地丟掉拉面案子和 面杖，準備好炒鍋，結果第二天發現，方圓二十里的食客都接受了劉大炒面
店只賣拉面的事實，走進店來只點拉面，劉大炒央求大家吃一份炒面試試，大家鄙夷道︰「吃炒面？吃炒面為啥來找你？吃炒面就去‘劉大拉面店’吃了！」然後一
哄而散。沒錯，悲催的劉大炒有一個悲催的開面館的哥哥叫做劉大拉。
——剛進梯口，就遇到了阿鳳。
之前從王財口中了解到這個女鄰居的存在，劉莉熬了兩個通宵參閱古今中外的悍婦書籍電影，準備了整整一個16開筆記本的諷刺挖苦，並精選出一頁小抄隨時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劉莉挎著老王的胳膊走進單元門，梯上走下一個年輕女人，老王伸手打招呼︰「嗨，阿鳳。去哪兒啊？」
「嗨，財哥。我出去隨便走走。睡了個懶覺，剛起床，下午也要加班工作，所以要走動走動，人不能一天總躺著不是？」阿鳳親昵地拍拍老王的胳膊。
轉眼看見劉莉，驚呼一聲︰「這是嫂子？嫂子真漂亮！」
在女人的語言世界里，一聲「嫂子」表達了如下幾個意思︰第一，你的男人是我哥哥；第二，你比我老；第三，我是因為你男人的關系才跟你打招呼，不然根本懶得理你；第四，再說一遍，你比我老。
這次漂亮的凌空攻擊扣去劉莉20%的血量。
劉莉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機，一邊看一邊說︰「哎呀，你就是傳說中的阿鳳，你好你好。」
在女人的肢體語言世界里，盯著手機與別人說話表達了如下幾個意思︰第一，你對我來說重要性還不如10086的話費短信；第二，你丑到我不好意思直視；第三，我為你準備了滿滿一頁的小抄，當然，存在手機里。
干脆利索的還擊使得阿鳳受到6%的傷害，需要指出的是，阿鳳對「你很丑「攻擊免疫，因為大家都知道她很漂亮，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