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暗白的天光映入珍芙宮寢殿的霞影紗窗,不等到早朝的時辰,拓跋 便已經睜開眼楮,無聲地從床上坐起,活像是悄然獲取美色急于逃走的采花大盜,手忙腳亂地穿靴,潔白的寢衣照在壯美的身體上,卻找不到自己的龍袍。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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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找床下,又看了看床上,卻崩潰地發現,他尊貴無匹的龍袍不但被疊成了一個「小枕頭」,還被仍在酣睡的嚴薇舒舒服服地枕在了螓首下。
這女人實在過分,昨兒死抱著他不放,還敢枕著他的龍袍睡覺?!
他握了握拳頭,眼楮卻貪戀著她的睡容,咬牙切齒地天人交戰——算她狠!不過,他堂堂一國之君,總不能穿著寢衣去上朝,而且他實在不想驚動太監送了朝服到珍芙宮來。
他湊上前,輕輕地抬起嚴薇的頭,把黑色的龍袍抽出來,又輕輕移了枕頭在她的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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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敗的是,龍袍成功取走,他的手臂卻被嚴薇習慣性的翻身抱住,絕美的睡容嬌憨甜美,口中還囈語喚著他的名字,「 ……」
漢哀帝為董賢斷袖,難道他要為美人斷臂?!
心頭掠過這個想法,他溫柔的眸光又變得清冷,不禁恨透了自己。她是殺了母後和師父的凶手呀,為何他對她的愛戀卻仍是未曾減少一分?諛
他無奈地抽了抽手臂,沒有抽動,而且手臂正踫到她胸前敏感的柔軟,反惹得她嬌媚地動了一下,越是往他近前移動。
若在平時,他一定毫不猶豫地躺回去把她吻醒,可現在……
他注意到她手臂上用白色布條包扎的傷,眸光頓時一暗,難怪她最近總是穿著袍子,就算兩人親熱,她也絕不會露出手臂。
就在他要踫到她的傷口時,嚴薇已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 ,怎麼醒這麼早?要去早朝了嗎?」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怔了一下,忙松開他的手臂,拉住被子遮擋起手臂上的傷口,「你……你快去上朝吧,別誤了時辰。」
這個傷口倒是讓他不再覺得尷尬,心底的關切沒來由地涌上來,他強硬握住她的手臂,拆開布條,看到沒有結痂的傷口。
看樣子已經有多日,傷口極深,從傷口周圍殘留的藥渣可以看出她對自己的身體有多草率。
「這傷該不會是你刺殺師父時留下的吧?很像是師父用冰錐傷人之後造成的……」不,如果她中了冰錐,這整條手臂早就廢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
「你捏疼我了。」
「為什麼不回答?你還想回夙清宮里呆著嗎?」
回夙清宮?這麼說,昨日是她曲解了他的關心?他一次次地要她,歇斯底里地縱情,在她耳邊呢喃著與以前並無差別的連綿情話,並非已經打消了對她的懷疑?
滿身吻痕成了莫大的諷刺,一夜歡愉帶來的悸動還殘存體內,凌遲了她的自尊。
她強忍著淚,揪緊胸前的被子,「你何時殺我?」
殺?她就這麼巴不得死?巴不得離開他?「好好在這兒呆著,別妄想逃走。」
他穿上龍袍,頭也不回地出了宮殿。
早朝,坐在龍椅上,他滿腦子都是她手臂上的傷,她竟帶著那樣深重的傷口整天跑得不見蹤影?
她平日總怕痛,哪怕一點點劃傷都忍不了。就算她非要殺母後,非要殺師父,她也可以找他發泄,打他,罵他,殺了他都可以,為什麼她要做傻事?
「陛下,太後母儀天下,又是陛下的生母,太後薨,舉國哀悼,請陛下務必嚴懲皇後!天山老人是陛下的恩師,陛下更不能罔顧師徒情分,讓皇後逍遙法外!」
拓跋 這才注意到,眾臣已經對這件事議論了許久,若非他們齊聲高呼,他也不知自己還要坐在龍椅上發呆到幾時。
嚴懲凶手?他要如何嚴懲凶手?要他把他五個孩子的娘親斬首示眾?讓他親手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他們真是大義凜然,一張張老臉上都是志得意滿,仿佛殺了嚴薇就是他們此生最大的夢想。
見他沉默,與幾個王爺一起立在階下的拓跋遠鴻突然開口,冷斥眾臣,「諸位大人,你們這是做什麼?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們怎麼能斷定皇後就是凶手?」
「大街上早已沸沸揚揚地傳開了,王爺就不必再替陛下隱瞞了,我們也已經知曉陛下就將皇後娘娘關在珍芙宮內……」說這話的正是阮立言。
他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被拓跋 怒斥,「阮愛卿,你怎麼對朕的一舉一動如此清楚?」
皇宮大內,至尊舉動,豈是他一個臣子能窺伺的?縱然他是元老,在朝野上下能呼風喚雨,也容不得他如此放肆!
阮立言自知說得過了頭,慌忙跪下,「陛下息怒,老臣並無逾矩,只是……只是听說。」
「听說?原來阮大人是單憑片面之詞幫朕定奪天下大事的?!」
「陛下,臣不是這個意思……」阮立言只覺得有口難言。
拓跋 無聲冷笑,「這麼說,你不是听說,你們口口聲聲說皇後是凶手,在皇後殺太後時,阮愛卿大概就從旁
看著呢!你們個個都知道天山老人天下無敵,武功更在皇後之上。難道阮愛卿親眼目睹了皇後刺殺天山老人,還從旁協助?」
「這……老臣冤枉!」
「你冤枉?皇後就不冤枉?」
「可……這……」阮立言疑惑看向拓跋遠鴻,卻又無法把自己獲悉整件事的始末說出來。不過,拓跋遠鴻明明已經抓了辛文將軍的貼身侍從嚴刑拷打,證明了皇後就是凶手呀。
「誰能說出個所以然,朕馬上把皇後帶過來質問。」
大殿內一片死寂,眾臣都交頭接耳,拓跋 緊握著拳頭,憤恨冷視著他們。
阮立言不甘心的把視線轉向靜默不語的辛文,「辛文將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老臣想听你一句實在話,太後與天山老人,是不是皇後所殺?老臣希望你對先帝的在天之靈發誓,你說得每一句話都一定是實話。」
辛文腮骨動了兩下,看了眼拓跋 ,又面對阮立言,遲遲無法開口。
他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嚴薇是凶手,這輩子他就再也別想見素紋了,素紋定會憎恨他一輩子。
「末將……」
「沒想到,朝堂之上竟也如此境況?阮老頭兒,你是看 兒年輕好欺負?還是看辛文將軍為人忠厚蓄意欺壓?」
拓跋 听到這渾厚蒼老的聲音,不可置信地看向殿門口。
初升的朝陽映入大殿,自後打在入殿來的白衣白發的老者身上,他眉毛胡子全白的臉掩在陰影里,叫人無法分辨他的神情,但他威嚴狂冷仙風道骨的氣韻卻已震懾整個大殿。
眾人皆朝他看過去,面容驚愕,如見了惡鬼來索命。拓跋遠鴻雙腿搖晃了一下,險些踉蹌跌倒。
天山老人身後,還有一個挺拔俊朗的墨青身影,正是其嫡傳大弟子莫卿賢。
拓跋 忙從龍椅上起身,疾步迎下來,「徒兒不知師父回宮,未曾遠迎,還請師父見諒。」
「你就是這樣當皇帝的嗎?別人口出惡言詛咒你的師父母後駕鶴西去,你竟然還能穩坐在那把硬邦邦的龍椅上?」天山老人怒不可遏,「若非你的皇後嚴薇先一步通知老夫,有人預謀刺殺老夫,老夫恐怕也沒命在此訓斥你了。」
「薇兒通知了師父?」
莫卿賢解釋道,「皇後並不知師父的行蹤,命人把消息傳給了我,又讓我去尋師父。」
拓跋 頓覺心口鈍痛,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刀,既然師父活著,母後也定然活著。
他怎麼會如此混賬,竟懷疑薇兒會對師父和母後下毒手?
「辛文,記下所有在早朝上跪求嚴懲皇後的人,罰俸三年!」
「遵旨。」
「阮立言身為朝廷重臣,信口雌黃,多次以下犯上,罪無可恕,朕本念其勞苦功高,多次忍讓,可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變本加厲,朕無法再容其惡行。」說著,他佯裝無意地冷瞥了眼拓跋遠鴻,又對阮立言說道,「阮愛卿,朕不想再見到你,你若還想為自己多留點顏面,就返鄉養老吧!」
大殿盡頭的高階下,傳來阮立言經典絕倫、夾雜著三分感恩的哭腔,「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退朝!」
拓跋 匆匆說完,直奔珍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