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幽回到藥鋪中,夜里閉了門。第二日早上到鋪前正要開門,忽然听到「砰」的一聲,一個重物狠狠撞在門上。
緊接著,就听到一群人「呼拉拉」向她藥鋪這邊跑過來。尋幽一驚,心里暗道,莫不伍三仙的同伙來尋仇了?
「快,按住那小子」一個少年的聲音響了起來。
鋪門又是「砰砰」幾聲,摻雜著那個少年的叫嚷聲。尋幽只覺得這情形分外熟悉,想必外面已經打起來了。
她心里突然生出股憤然,向藥鋪那扇門走過去。
外面的人只听見「 」的一聲,面前原本緊閉的鋪門居然打開了。一群小乞丐愣著原地,看見門里走出一個穿著蜀山弟子服的少女,臉上帶著絲怒色,姿色只算得上是清秀,他們在這鎮上見過的比她美貌的女修多得去了。但不曉得為什麼,一縷晨光打在她臉上,只覺得她臉上升起一股清華,讓人感覺到一股威壓重重壓在了肩上。
這群小乞丐尋幽認得,正是一年前把她打得鼻青臉腫的那一群。只是昔日的小乞丐頭頭如今已經成了雲長老座下高徒,而他們仍舊在鎮上這麼混著。
而這次領頭的小乞丐卻是她沒見過的,正直視著尋幽,眼里的一閃而過的一絲不屑湊巧讓尋幽捕捉到了。
尋幽沒理他,低頭看著挨著店鋪木板坐下的那少年,竟是昨日在街上撞了她的那一個。他這副模樣讓她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也是通街地被這些小乞丐追打,就連娘親給她的銀子都被他們搶光了。
想到這里,她看著這群小乞丐的目光又冷了一些。
領頭的少年懶懶地走到一邊,他一旁的一個機靈些的小乞丐連忙走出來,賠著笑臉道︰「仙姑,小的們不知道這間藥鋪已有了主,所以在冒犯了。仙姑大人大量,且饒了小的們罷。」
尋幽皺了皺眉頭︰「為何要將他打成這般?」
「這……」小乞丐一愣,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遲疑詢問地看著背後的少年。
「進了秋風鎮,就是這規矩」那少年冷冷地掃了眼望他的小乞丐,目光直直挑釁尋幽。
尋幽冷笑︰「規矩?好規矩。」
這群小乞丐看著尋幽又是一愣,急忙低下了頭,不安地互相交流目光。
「那我在此處,我便是規矩,以後見了我這藥鋪需得避開三丈而行。否則,我手里的飛劍可是不長眼的。」尋幽「岑」地聲拔出飛劍,嚇得這群小乞丐紛紛驚叫著抱頭跑掉了。
尋幽恨恨地召回秋水,看見那瘦弱的少年仍然坐在地上,眼里也露出惶恐的神色。
尋幽表情稍稍緩和,沉吟了一會兒︰「你……」
「求仙姑救我」那少年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我若離開此處,會被他們打死的真的會被他們打死的」
尋幽低頭看他,嘆了口氣︰「那你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就是。」
「不我不能回去」少年咬著牙跪在地上。
這時候藥鋪旁邊的人已經多了起來,不少好奇的行人停在路邊,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今她方被玄清收為徒弟不久,處在風尖浪口,若是被蜀山弟子看見了,傳進派里去還不知道會被傳成如何。
「罷了,你且起來,隨我進來吧。」尋幽嘆了一口氣,施施然走進藥鋪里。
少年也從弟上站起來,跟著尋幽走進去。他走進鋪里時,見到尋幽正坐在凳子上,目光迎向他,就待著他的解釋。
少年對著尋幽行了一禮,站在原地,面色淒楚道︰「此事說來話長。六年前,家父在家中庭院栽了一個木樁,每日遣家僕澆水施肥,但這木樁如何也不見動靜。直到兩年前,木樁終于抽出新芽,竟是一棵桃樹。這棵桃樹一年間竟長到了四層樓高,冬來竟也不落葉。去年秋天結桃時,家父在桃樹下嘆,‘是時候該走了’,竟果真丟下至親走了。」
尋幽听罷動了動眉毛,手指在凳子上輕輕敲打著。這些修仙者皆愛裝神弄鬼,時常喜歡照著戲本耍盡花樣,讓自己看得上眼的凡人修道的。這少年的父親種下的木樁應該是修仙者送的,這靈草靈木能長成那般,是十分正常的事。
少年說罷,垂首站在原地不說話。
尋幽抬眼看了看他,問︰「而後呢?」
「而後……而後在下便到了秋風鎮。」少年苦笑了,「便是仙姑看的這副樣子了。」
尋幽仔細打量這少年,他的外衫已經被小乞丐們扒下來,只穿著件中衣。這件中衣上滿是污漬,但看得出十分考究,是俗世里富貴之人才穿得上的,想來他說的應該是實話。
「你父親來了蜀山?」
少年有禮地答道︰「是。」
「你父親來蜀山追尋他的仙道,你待在家中便是,何苦千里迢迢追來此地?」尋幽頓了頓,又道,「修道之人向來頑固的很,怎麼肯跟你回去。」
「家母一病不起……」少年的眸子黯了下來。
「看你的模樣,當是讀了不少書的。」
少年臉上終于有了些光彩︰「在下已是兩榜進士。」
「可會做些帳目?」
「少時見管家做過,倒不是件難事。」
尋幽點了點頭,站起身道︰「你若願意便在我鋪子里做份工,待你想離開了再走。」
少年臉上出現些喜色,急忙向尋幽道謝。
尋幽在桌上放了些靈石︰「去鎮上置辦幾套衣衫,莫丟了我藥鋪的臉。」
待少年回來的時候,尋幽正埋頭在一些藥材中間。那少年也不知何時回來的,已經梳洗干淨,站在院子里有些拘束地喚她,卻是一等一的人才,星目朗朗,長身玉立,比之衛子暮也不差幾分。
只可惜,沒有靈根。
「仙姑。」少年走過來,見尋幽正棒著一個大竹匾,連忙要接過手,「讓在下來吧。」
尋幽看了眼少年,看他這副俗世貴公子的樣子,就知道他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讓他幫忙,小心幫了倒忙。
尋幽腳下一轉,讓少年接了個空︰「待你認齊了這些藥再來吧。」
少年從善如流︰「是,仙姑。」
尋幽听他「仙姑、仙姑」地叫,直覺得被叫老了幾歲︰「我姓冷名尋幽,你以後喚我尋幽便可,莫要仙姑、仙姑地叫。」
「是,仙……尋幽。」少年笑了笑,「在下應還痴長尋幽幾歲。」
尋幽不耐煩地轉過身,把竹匾重重地放在木架上,早知道這個少年如此羅嗦,便將他攆出去,讓那群小乞丐打死得了︰「你個讀書人倒把禮節忘到何處去了,不告訴我你姓甚名誰,讓我如何稱呼。」
少年一愣,即而嘴角揚了揚︰「在下姓虞,名為章潔。」
直到鋪外有人找她,尋幽才讓虞章潔蹲在地上分藥材。自己則拍了拍手上的灰屑,走到前頭的鋪子里去。
她打開門,看見早上那個說話的小乞丐正站在那里,神色畏懼地看著尋幽。
「仙姑莫趕小的」未等尋幽說話,小乞丐便嚷道。
尋幽對這些小乞丐是一點好感也沒,不由沉下臉道︰「什麼事?」
「小的是來問問我們家大哥。」小乞丐低下頭,沉默了半晌,又另起了話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當初冒犯了仙姑,還請仙姑寬鴻,大人不計小人過。小的,小的只想問問我們家大哥如何了。」
尋幽馬上反應過來,這小乞丐口中的「大哥」,便是現今雲長老的徒弟,一年前的乞丐頭頭。
一想起他,尋幽便恨得牙癢癢的︰「他如何,我怎麼知道。」
小乞丐卻固執地盯著她︰「仙姑一定知道的前不久,我在鎮上看到大哥,他腰上掛的玉佩與仙姑腰上的一模一樣」
「他如今是長老的徒弟,自然是風光的。」尋幽看了小乞丐一眼,轉身走回藥鋪。
小乞丐在她身後道︰「去年大哥入了蜀山,便說有機會便提攜我上山修仙。卻只見了我一面,如今一點音訊也無……」
尋幽聞言,回頭看了眼小乞丐︰「你好自為之吧。」
這個少年身上的確是一點靈根也沒,如何能修道。想必那乞丐頭頭也是知道這點,才做了罷。這年頭愈是爬得高的人,做事便越需小心謹慎,如何能讓一個小乞丐拉了自己的風光。
尋幽關上了門,從漸漸合上的門縫中,看見那小乞丐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她栓好門,回到後院里,便一頭扎進煉丹房煉起了藥。這一煉便是幾天幾夜,待她從煉丹房出來,已經煉出足足九爐的丹藥。再加上尋幽存在儲物袋里的丹藥,足夠藥鋪賣上小半個月。
她用水淨了淨臉,便把這些丹藥交待給虞章潔,讓他擺在藥櫥里賣。虞章潔的腦瓜子十分好使,短短幾日便將尋幽安排的任務完成了,只待她閉爐便可以開門營業。
尋幽看著鋪前飄揚的寫著藥字的黃布旗,和陸陸續續走進藥鋪的買藥的修士,心里頓生一種滿足感。
她看了看天色,這時候,也是拍賣會開場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