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跡江湖覓幽蘭 監視器

作者 ︰ 明白6

攸蘭輕道︰「你答應我不呼救,我便讓你說話。請記住我如果同意就眨一下眼楮,好不好?」為防唐歡出爾反爾,攸蘭用左手貼著唐歡的唇,準備隨時卸下他的下巴,讓他不能出聲。

唐歡飛快眨了一下眼楮。此刻已過了黃昏,漁船大部分都已靠岸,是以河面上零星幾艘船也離得極遠,船艙里沒有點燈,攸蘭自然察覺不到唐歡的俊臉早已煙霞一片。本來麼,他又不是死人,又投懷送抱,又模手,又喁喁細語……

他素來潔身自好,還是生平第一次跟一個女子貼得這麼近。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行事如此大膽,在四個男人面前寬衣解帶眉毛都不抬一下,明明是曖昧勾引的動作,她做起來毫不扭捏羞澀,眼神一片清明。而且對他出手的時候半點不心慈手軟。

攸蘭不知道唐歡此時凌亂了,抬眼狐疑地看著他,怎麼解了啞穴反倒不吭聲?對方不開口,談判有難度啊。雖然目前看似是自己佔優勢,但其實她就是個紙老虎,又不能將他怎樣。

倒也不是攸蘭遲鈍,她對自己的外貌有自知之明,而且在她想來就是色鬼投胎,也不會在被人用刀抵著脖子的時候還有閑功夫心猿意馬,這時候她倒忘了自己是紙老虎了,人家也未必怕了她。

「在我五歲的時候,爹娘為了借助唐門勢力尋找妹妹的下落,答應祖父的條件回到了唐門。」唐歡溫熱的唇觸到攸蘭微涼的手心,有些說不下去了。幸虧這時候攸蘭見他暫時並沒有找麻煩的意思,把手輕輕放下,再次扣住他的手腕。

「可爹爹卻不知大伯視他為眼中釘。在爹爹看來,唐門是一個束縛他的牢籠。家族的責任,是套住他自由的枷鎖。他這個掌門之位本來就接得勉強,後來為了娘親被逐出門牆更是甘之如飴。可是大伯不這麼想,在他眼中,爹爹擅機巧,心思玲瓏,深得祖父的偏愛和各位家族長老的器重。不然當年也不會越過大伯父這個長子,將掌門之位傳給父親。好不容易掌門之位傳給了大伯,爹爹這一回去又會動搖他的地位。于是他用慢性毒藥相繼害死了娘親跟爹爹。這並不難,爹爹雖出自唐門卻多年在外,早已對唐門各種秘藥不甚了解。何況他得知娘親中毒之時已有求死之心。只是他不放心我,才殘喘度日,尋找各種機會竭盡所能教我防身。他曾經想通過祖父將我秘密送出去,但祖父那時年老體衰,也中了大伯的暗算,終日神志不清。後來爹爹去了,獨留我一人在唐門。大伯父為了掩人耳目,便留下了我這個禍根。只是我千防萬防,終究因為年幼力單,被堂兄唐歷設計關入唐門研制機關的地方,弄斷了雙腿筋脈。事後他對長老說是我自己貪玩誤入,我並沒有揭穿,裝著年幼懵懂的樣子接受他跟大伯父虛情假意的好意。唐門是不會將掌門之位傳給一個癱子的,我的殘缺讓我活了下來。于是我苦心研讀各種醫書,尋找草藥,暗中恢復。功夫不負有心人,我花了無數心血終于用十年的時間再一次站了起來。你在掬水閣模我的腿」說到此處唐歡原本磁性溫潤的聲音越來越低,輕不可聞,他頓了頓才接著道︰「肯定發現我的腿跟常人不同,便是因為年深日久未曾鍛煉,加上平日在唐門也不能使用,是以還未完全恢復。」

攸蘭點點頭,長期癱瘓的人肌肉難免萎縮,她故意去模唐歡的腿就是想動手的時候不要出了岔子。但是唐歡的腿卻讓她無從判斷,所以她沒有取消讓夕兒進一步試探的計劃。

攸蘭不能丟下夕兒也是因為這個。夕兒小小年紀就能重誓守諾,甘冒奇險,以孱弱之身沖至奔馬之前,她既然答應夕兒不讓她出意外,便絕不能食言。

攸蘭不明白唐歡為什麼跟她談心,不過她安靜听著沒有打斷。談判弱勢的時候還是順著對方為好。

這些話唐歡憋在心里十五年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他對攸蘭說這些固然因為潛意識不想讓她認為自己嗜殺成性,連家人也不放過,但更重要的是他隱忍了整整十五年,如今一朝發動,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固然布置妥當,但難免內心忐忑。畢竟雙親之仇跟他自己這筆賬清算就在眼前,成王敗寇不過瞬息之間,生如飄萍不知明日旦夕禍福。

不過唐歡實在多慮了,攸蘭這樣整天手起刀落的人,壓根沒想過什麼殘忍不殘忍的。再說,在攸蘭看來,為了爭權奪利而禍起蕭牆再正常沒有了。父母手足皆可拋卻的例子比比皆是,何況是大伯父堂兄。

「只是你怎會疑心我並未癱瘓?」唐歡不解道。畢竟在唐家堡這許多年都未曾被人識破。

「因為那盆綠雲。書房是重地,除了你貼身的人,應該誰都不能進。而你貼身服侍的,除了綠雲便是阿痕,以他的身高,應該不能將花擺到書架頂層。是你自己放的吧。」當然阿痕搬把椅子也不是不能,只是從她看到那盆花移到了書架上才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

唐歡無奈點點頭,果然惜花人都沒好下場。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身份的?莫非是一開始畫舫避雨?」攸蘭輕聲問道。唐歡用唐門秘藥將自己的功夫隱去應該不難辦到。攸蘭雖極力隱瞞自己的功夫,但被身負武功的他感知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我一直懷疑是你,但是不能確定,直到你今日展露武功。」

看來破綻並非在自己身上,攸蘭心思急轉,道︰「莫非監守自盜暴雨梨花釘圖紙的人不是你,而是唐歷?」只有這樣唐歡才能順水推舟名正言順輕易出得唐家堡,而唐歷放他出來就是為了誅殺他。唐門是家族幫派,一個害死自己手足的人是不能登上掌門之位的,唐歡死在唐家堡,不免惹人非議,于唐歷名聲有損。而死在外頭外人的手上,又背上一個監守自盜的名聲,便不會有人追查他的死因。況且唐歷雖然以為唐歡不會武功,難免輕敵,但唐門中人所擅長的無非就是毒藥、暗器,未必能在唐歡這個專家面前一擊即中,若是在唐門動手,一擊不中後患無窮。而唐歡正是洞悉了唐歷的計劃,知道金陵有殺招等著他,才疑心到自己這個唯一接近他的陌生人身上。唐歡沒有立刻發難,而是由著自己接近,是為了麻痹對方,用著一個拖字訣,拖到正式交鋒的這一天,如果提前除掉了她,難保唐歷不會再出別的殺招。

「小鷗是唐歷從小安插在我身邊的釘子。唐歷也算有耐心,忍到如今才用這枚棋子。他原本打算借著此事一箭雙雕,既除了我,也可上門尋釁一舉殲滅機巧閣這個競爭對手。」

「唐歷給小鷗的不是真圖紙吧?」

唐歡點點頭。

唐歷沒必要做戲到如此逼真的程度,把自家的獨門暗器拿出去公諸于世,交到競爭對手手中。從小鷗將圖紙交給機巧閣一直到烏衣巷流血事件,一共才一十三天,攸蘭定做個七巧板都要三天,更不必說掌櫃的無意中透露那幾天兩個老師傅告老還鄉,機巧閣根本不夠人手,怎麼可能在短短十幾天內做得出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釘。那暴雨梨花釘根本就是唐歡故意交到小鷗手上的,這是那天唯一沒按照劇本演出的環節。因為道具出了岔子。這就像拍戲的假刀子換成了真刀子,結果演員死在拍戲現場。而這出好戲,死的人就是唐歷派來的那八個武堂的人,他們裝模做樣包圍小鷗奪取暴雨梨花釘,但分明那包圍圈是在射程之內的,所以他們死的那一瞬間表情才如此詫異,因為他們原本以為假圖紙做出來的暴雨梨花釘根本不會傷他們分毫,可謂死不瞑目。劇本應該是小鷗被生擒,眾目睽睽之下交代出唐歡這個幕後主使人,而事實是劇本里沒有的血腥場面出現了,他親手殺了自己主子派來的人,才會呆立長街,不知所措。

攸蘭本就覺得奇怪,風組得到交貨的時間地點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江湖上各路人馬居然同時都得了,齊聚一堂觀看這場好戲。原來是唐歷為了請來免費目擊證人,自己放出的消息。

如果唐歷不是貪功冒進想要一舉摧毀競爭對手,選擇對付唐歡的同時針對機巧閣,唐歡的布局也不會如此順利。從今日的情形看,唐歡已在金陵經營多年,頗具根基。唐歷好死不死沖到人家主場來做最後的對決,實在是大大不智。如果戰場改在唐家堡,他的贏面要大許多。

「我讓阿彌在跟小鷗的接觸中有意無意反復提到正確使用暴雨梨花釘的方法。如果他能無意中觸發機關那固然好,如果不能,我暗中安排的人自然會去奪匣子,然後觸發機關。」

听到那個彌勒佛掌櫃叫阿彌,攸蘭被徹底雷到了。

「你故意讓小鷗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暴雨梨花釘,恐怕是你深知唐歷沖動易怒的性子。你讓小鷗使用了真暗器,便是故意讓他猜疑機巧閣根本就是你的產業。原本他還能按奈住不來金陵找你算賬是因為不能誤了成親大事,但在乍逢新婚驟變之後,他便在雙重刺激下氣急敗壞,連夜帶了人馬來金陵誓要滅了你泄憤,偏偏正中你的下懷。」

攸蘭去機巧閣取妝匣的時候便猜到那定是唐歡的產業。伙計居然徑直帶她去了閑人莫入的庫房,根本就是因為唐歡的面子而狐假虎威。否則掌櫃的這樣的奸商怎麼會無事獻殷勤,主動提出給她重新用貴重材料免費再做一個妝匣。那一盅川貝炖雪梨恐怕也是常備的,否則尋常店家哪會招待客人吃這個。又唐歡這廝如此講究,怎會隨意在別人的地盤吃東西,只怕掬水閣也是他開的。關于機巧閣為了制暴雨梨花釘而折損四個老師傅的謠言應該也是機巧閣自己放出去的,叫人疑心不到機巧閣幕後的主人便是唐歡。而唐歡做這樣的生意卻再合適沒有了。明里跟唐家堡搶生意,暗里發揮自己的特長。

機巧閣的每個客人都會被帶到單獨的廂房,看似私密,卻不知一舉一動全在店主的掌握之中。那個倒吊的蓮花形燈盞,如果攸蘭猜得不錯應該就是利用潛望鏡原理造的一個監視器。否則怎會如此之巧,她剛剛在桌上擺出七巧板拼圖,而掌櫃的根本不應該看到,卻知曉了七巧板的妙處。能設計出這種地方的人,絕不是什麼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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