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政之路 第四十九 岩頭壟村(三)

作者 ︰ 曾鄫

八點左右,周文興和楊光亮過來了。收拾一下,蘇望背著背包和周文興一起,跟著楊光亮向下岩壟走去。路上只花了半個小時,就來到靠路的軍屬家。這戶人家姓馮,是家里的三小子參軍了,在嶺東當兵,听說去年已經被提干,當了排長。家里老人都在,跟著老大過日子,老二分了出去,單獨立戶,因此日子過得一般。

蘇望三人過去時,馮老漢和他家老大兩人在自家的平地里做桌子,看到楊光亮帶著人過來了,連忙放下家伙什招呼起來。

坐下來寒噓一通後,蘇望問道︰「馮大爺,你們還自己做桌子?你們是木匠嗎?」

「是的蘇鎮長,做桌子,我們不是木匠,只是懂點木工活而已,做得不好,自己能用就行了。」

楊光亮在一旁解釋道︰「蘇鎮長,我們這里出山不方便,買東西回來更不方便,尤其是大家伙什,請別處的木匠過來做,人家還不願意。所以很多東西必須自己動手,我們岩頭壟,大部分人家的男人都會木匠活,有的還懂點泥瓦工,只是手藝都一般般,像有楊起旺和他爹那樣手藝的人不多。我們岩頭壟起房子,打家具,搭灶頭,都是自己動手,頂多村里人一起幫幫忙。」

「哦,這樣啊。」蘇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記在了本子上,然後問起其它情況來。

談了大約半個多小時,談話結束了,蘇望照例掏出一個紅包,說是鎮政府給的慰問金。

第二家是孤寡五保戶,姓楊,家里只有一位老大娘和她六歲的孫女。楊大娘原本有兒子兒媳,日子過得一般般。只是三年前,她兒子兒媳回娘家,路上出了車禍,一個當場身亡,一個重傷送到醫院熬了沒幾天也去世了。只留下一老一幼兩個人。由于現在保險什麼的都不完善,車主兼司機是車毀人亡,家里也落了大虧空,因此這賠償金和醫療費也就不了了之了,楊大娘和孫女的日子就過得無比艱難了,全靠村里人東幫一點西幫一把,再加上村里向鎮民政申請了貧困補貼,這才堅持了下來。

到了楊大娘家,她家的屋子外觀看起來比楊二財家要強多了,只是很久沒有收拾顯得很舊,屋里的擺設也顯得很凌亂。楊大娘和她孫女坐在火塘旁,看到楊光亮三人走進來,听完介紹,楊大娘連忙起身張羅,倒了三杯熱水,抓了一把花生。

「家里沒有什麼待客的,這些都還是馮支書和楊村長過年時送過來的,」楊大娘滿臉皺紋,堆著笑說道。

蘇望開門見山,問了一些情況,知道楊大娘兒子兒媳身故後村里也沒有把地收回來,但是楊大娘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再加一個六歲的小女孩,怎麼弄持得過來,只好胡亂種點糧食,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楊大娘孫女很安靜地坐在旁邊,她梳著兩條小辮子,穿著一身有點舊的布棉衣,睜著一雙大眼楮看著蘇望三人,蘇望不由轉過去,柔聲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叔叔,我叫楊喜寧,六歲了。」

「楊喜寧,很好听地名字,六歲了,想不想去讀書?」

楊喜寧臉色變了變,緊張地看了看女乃女乃,卻沒有做聲。

楊大娘苦著臉說道︰「我伢兒還在的時候,特別心疼他這個女兒,但凡在外面得一點好吃的,都舍不得吃半口,都要帶回來給喜寧吃。我伢兒還說了,等喜寧長大了,就送她去讀小學,好好培養她,爭取考上縣一中,然後考個好大學。可是,現在我家喜寧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我一個孤老婆子,哪有什麼能力送她去讀書?」

說到這里,楊大娘在那里直抹眼淚,楊喜寧則拉著女乃女乃的衣角,紅著眼楮說道︰「女乃女乃不哭,喜寧不想去讀書,喜寧就待在家里陪女乃女乃。」

楊光亮低著頭在那里直抽煙,一聲不吭。

蘇望放下筆記本,掏出糖給楊喜寧道︰「楊喜寧小朋友,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叔叔惹得你女乃女乃哭了,我向你道歉,請你吃糖做為補償好不好?」

楊大娘點了點頭,楊喜寧這才接過糖,先拿出一顆,「女乃女乃,吃糖。」

「喜寧,女乃女乃牙齒不好,不能吃糖,你吃。」

蘇望轉過頭對楊光亮道︰「楊村長,帶我去下廁所,我方便一下。」然後對周文興道︰「小周,你陪楊大娘和喜寧小朋友說會話。」

到了屋外,蘇望問道︰「楊村長,楊大娘家村里沒有辦法嗎?」

「蘇鎮長,岩頭壟村原本就不富裕,村里大家伙幫襯著楊大娘家吃口飽飯沒有問題,可要村里出錢讓楊喜寧讀書,大家伙就有意見了。」

蘇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紅包,把那張五十元的票子抽了出來,放了兩張一百元的進去。

「蘇鎮長,你這是?」

「一點心意而已,可惜是救急不救窮啊。」蘇望嘆息了一聲道,楊光亮在一旁不說話了。

回到楊大娘的屋里,蘇望斟酌了一下道︰「楊大娘,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以後楊喜寧上學的費用我來負擔。楊村長,小周,現在讀小學一個學期要多少錢?」

「現在去中都村小學一學期五十元學雜費,十元書本費。」楊光亮在一旁趕緊附言道。

「楊村長,我一年給岩頭壟村委會寄兩百元過來,你是這筆錢的保管人,用來給楊喜寧交學費,剩下的錢給楊大娘和楊喜寧買點東西,補補身體。馮支書那我會跟他打招呼,他是這筆錢的監管人。楊喜寧不管讀到中學還是考上了大學,學費我都會一直照給。楊村長,你要及時通知我或者我的家里人,學費漲了多少,我好及時加錢。」

說完後,蘇望對著驚喜交加的楊大娘真誠地說道︰「楊大娘,讓我們一起努力,完成你兒子的遺願,好嗎?」

楊大娘老淚縱橫,哽咽著道︰「謝謝蘇鎮長,謝謝GCD,謝謝政府。」

蘇望模了模楊喜寧的頭,柔聲地道︰「喜寧啊,你到了學校要好好讀書,你的爸爸媽媽在天上看著你,希望你能考上大學,這是他們對你的期望,你記在心里就好了。」

楊喜寧咬著嘴唇,大眼楮一眨也不眨,只是在拼命地點頭。楊光亮在一旁吸了幾下鼻子,嘶啞著聲音道︰「蘇鎮長,你放心,我一定把錢管好,讓喜寧好好地讀書。」

「楊村長,以後請你多照看一下楊大娘和喜寧,不過請你不要給喜寧太大的壓力,她這麼小沒有了父母,不能再背上沉重的包袱,考得上大學就考,考不上大學我們再想其它辦法,總是這件事我會管到底,直到喜寧成年,能夠自己養活自己。」

說完後,蘇望拿出那個紅包,雙手遞給楊大娘道︰「楊大娘,這是我們鎮黨委和鎮政府給你的慰問金,很抱歉,我們年前沒有來,要是早來了,至少還能讓你過個好年。」

楊大娘流著淚接過紅包,嘴里直念道︰「感謝蘇鎮長,感謝GCD,感謝政府。」

出了楊大娘的家,周文興忍不住道︰「蘇鎮長,你這樣做,恐怕別人會有其它的想法。」

蘇望知道周文興的意思,自己下村,又是私自掏錢給紅包,又是幫窮困戶找工作,還給孤寡戶捐錢讀書,要是讓其他鎮領導知道,不知道會生出什麼樣的心思來。

「做為一名干部,沒有遇見這種事,可以當做不知道,可遇上這種事了,難道要裝聾作啞,行嗎?」

蘇望淡淡的一句反問,再加上掃過來的略帶嚴厲的目光,周文興和楊光亮心里不由一縮,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緊張和壓迫感,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尤其是周文興,經常可以看到曲雲德、全勝利等鎮領導,也見過他們發威時的氣勢,但是和剛才蘇望那種看上去很平淡,但實際上能讓你呼吸困難的氣勢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權勢帶來的威勢,而這是一種站在義理制高點,從骨子里讓你信服的威勢。

「再說了,我只是依著自己的本心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別人怎麼說,我是不會在乎的。」蘇望看了一眼楊大娘的屋,繼續說道,「好了,楊村長,帶我們去另外一戶人家。」

接下來的三戶人家情況一般般,至少和上岩壟的人家差不多,不好也不壞,楊光亮那張從楊大娘家出來就一直陰沉著的臉也慢慢地緩和下來了,甚至也多了幾絲笑意。

到了中午十一點左右,下岩壟的情況模得差不多了,蘇望三人便沿著山路往馮支書家走去。在路上,蘇望看到路人明顯多了許多,部分是下岩壟,還有部分是中都村和觀音廟等村的,甚至有楊光亮打招呼時听說從麻水鎮和縣城里趕過來的。

還沒到了上岩壟,就等到 里啪啦的鞭炮聲,而走在蘇望三人前面的人也搗鼓出鞭炮,做好要放的準備。

「楊村長,這是怎麼回事?」

「哎呀,我差點忘記了,今天是馮三叔做壽木禮的日子,我還得要去喝酒,蘇鎮長,周干事,一起去,你們是村里的貴客,這種事不能不去,馮三叔知道了肯定要罵我的。」

「壽木禮?」蘇望有點搞不懂了。

「是這樣的蘇鎮長,我們鄉下的老人一旦進了六十,都會給自己做一副壽木,然後挑個好日子,做壽木禮。」楊光亮解釋道。

「蘇鎮長,我們油堂鄉也是這種習俗,而且只能是有兒孫的老人做,只有女兒或孫女的老人做了會被笑話的。這對于鄉下老人而言,是很看重的一個儀式。」周文興補充道。

是這樣,這或許是義陵縣農村老人表示自己兒孫滿堂,順利完成傳香火大任的一種儀式,這也表明為什麼農村計劃生育工作這麼難做。

「行,小周,我們也去湊了熱鬧。對了,楊村長,你們這一般隨禮是多少?」

「蘇鎮長,你們還要隨什麼禮,能去就已經很給馮三叔面子了。」楊光亮不悅地說道。

「楊村長,那怎麼能行,空手白牙地去喝酒,會被鄉親們戳脊梁骨的。你要是想幫我們省錢,就跟我說個數,要不然我可是五十一百的給。」蘇望知道,五十一百元的禮金,在這個年代的農村是很重的禮。

「蘇鎮長,真拿你沒有辦法。」楊光亮嘆了一口氣道,他知道蘇望真做得出來,這個副鎮長家似乎最不缺的就是錢,真要是蘇望給了五十一百元禮金,他被馮三叔罵得更慘,只好悻悻道︰「一般十元,親一點的二十元,頂多四十元了不起了。」

蘇望心里有底了,從背包掏出兩個空紅包,各塞進去二十元。四十元,甚至更多的禮金,那是親佷兒或女兒女婿給的,千萬不能按這個標準給,否則主人家還會不高興的。

「蘇鎮長,我的禮金我自己給。」周文興在一旁急著道。

「行了,小周,你跟我下村,一切行動就得听我的,你真要算,回鎮上再。」

周文興猶豫了一下,也就點頭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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