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馮三叔家,屋前的小路和平地都灑滿了鞭炮屑,在平地屋檐下,一口漆黑發亮的壽木正放在那里。看到蘇望三人來了,馮三叔非常高興,這兩天,不大的岩頭壟村都知道來了位鎮上的副鎮長,年輕的不得了。
「蘇鎮長,真是貴客,貴客啊。」馮三叔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一堆了,副鎮長能參加他的壽木禮,讓他覺得很有面子。不過當蘇望遞過去兩個紅包時,他睜大著眼楮道︰「蘇鎮長,你這是怎麼回事?你這樣的貴客請都請不來,怎麼還好收你的禮金?」
「馮三叔,你不收禮金,我和周干事可就不敢喝你的酒了,我們可就轉頭走了。」
「楊村長,你看這,這是怎麼是好?」馮三叔沒轍了,想留蘇望兩人下了喝酒,又不願意收禮金,只好轉向楊光亮問計道。
「馮三叔,你就收下,蘇鎮長這是入鄉隨俗,再說了,喝禮酒那有不隨禮的,這可是老輩傳下的規矩。」
「行,蘇鎮長,周干事,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收下了。」馮三叔勉強收下紅包,遞給旁邊坐在一張桌子前記賬的人。「蘇鎮長,周干事,各二十元。」記賬的人當場拆開紅包,一邊高聲念道,一邊記在賬上。
滿臉笑意的馮三叔連忙從旁邊他兒子那里接過兩個包,塞給蘇望和周文興。這是一個不大的塑料袋子,里面有一包瓜子,還有一包「鼎州」煙,這叫回禮。如果是結婚等喜事,里面還會放花生和糖。
蘇望三人被馮三叔請到堂屋的正席上。堂屋一般只擺三桌左右的正席,都是村里的長輩或是有身份的人坐的,必須由馮三叔和他的兩個兒子相陪。其余的酒桌則擺在平地里,由馮三叔的其他晚輩,如佷子,女婿相陪就行了。
正中間一張桌子周圍坐了五個人,其中有馮支書、楊起旺,還有一位蘇望見過的村里的長者,其余兩位大約三四十歲,蘇望不認識。
馮三叔介紹道︰「馮支書、馮二哥和楊木匠我就不介紹,這位是我的外甥,在縣里建設局上班,這位是我的佷女婿,在光明鄉政府上班。這位是我們麻水鎮的蘇副鎮長,這位是我們麻水鎮的周干事。」提到蘇望名字時,馮三叔很是自豪和驕傲。
「蘇鎮長,你好!我叫王小兵。」馮三叔在建設局上班的外甥先站起來和蘇望握手打招呼,接著是佷女婿站了起來握手打招呼︰「蘇副鎮長,你好,我叫劉亞成,在光明鄉財政所上班。」
「你好,你好,今天我們都是馮三叔的客,都一樣,都坐,都坐。」
坐下來後,蘇望給在桌的散了一圈煙,王小兵站了起來,微微彎腰伸出雙手接過了煙,劉亞成則是一只手接過了煙,只是點頭笑了笑。
吐出一圈煙霧,劉亞成突然說道︰「蘇副鎮長,我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
蘇望愣了一下,隨即坦然地笑道︰「是不是因為我跳票當上副鎮長?呵呵,我也成了知名人士了。」
王小兵尷尬地笑了笑,劉亞成則嘿嘿地笑了一下,也沒有出聲,不過臉上的意思卻表明無誤。
周文興狠狠地瞪了一眼劉亞成,不過蘇望沒有多說什麼,他也不好開口,席上一時沉寂下來。突然馮支書開口道︰「當初老陳他們鼓動我投蘇鎮長的票,當時我還犯嘀咕,心里還有點後悔,這不知根不知底的,也不知道投對了還是投錯了。不過今天我算知道,我這一票是投對了。」
旁邊那位長者也是很贊同地點頭道︰「是的,馮老四,你這次算是辦對事了,給蘇鎮長這一票的確是投對了。」
蘇望笑了笑,岩頭壟只有這麼大的地方,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出十分鐘,左鄰右舍就知道了,不用兩個小時,全村上下岩頭壟也都知道了,看來自己的言行已經得到村民的認可了。這時的村民,尤其是岩頭壟這種深山里的村民,非常樸實。只要你是踏踏實實來工作,而不是走馬觀花地來作秀,他們心里都有桿秤,知道好壞。
「今天是馮三叔的大日子,咱們不談工作上的事。馮三叔,你這壽木是楊起旺做的。」
「是的,是楊木匠收拾的。」
「做工好啊,我看了一眼,再放個三四十年都不是問題。」
在場的人都听出來了,蘇望這是在恭維馮三叔起碼還能再活個三四十年。今天他六十了,過三四十年就是九十一百歲了,在農村算是了不起的高壽了。
馮三叔的皺紋擠得更密了,樂呵呵地說道︰「蘇鎮長,借你的吉言。」
不一會,幫工的開始上菜了。農村這種酒席一般都是流水席,那桌坐滿了就開吃,吃完了就散伙,或者在一旁休息,或者直接回家去了。
菜有六大碗,一碗大白菜,一碗煮蘿卜,一碗牛肉片拌油辣椒,一碗扣肉,一碗青椒炒肉,一碗涼拌海帶絲,分量都十足,散發著一種特有的香氣。
幫工端著一個大簸箕,里面放著四五碗菜,給蘇望這一桌上齊後,听到屋外平地里一聲招呼「牛肉加一碗!」,他聲音洪亮地應了一聲,然後如蝴蝶穿花一般端著簸箕在桌子和座位中穿插走了出去。
馮三叔拿出一瓶義陵縣當地出的義陵大曲,給各位都滿上,蘇望先開口道︰「馮三叔,話我可要講在前頭,我酒量不好,三杯就倒,而且下午還有事和馮支書、楊村長談,不敢誤事,就喝三杯,賠罪了,賠罪了。」
馮三叔愣了,倒酒的手一時定在那里,馮支書開腔了︰「三哥,蘇鎮長下午還有正事,點到為止。」
馮三叔立即笑呵呵地說道︰「行,也不敢耽誤蘇鎮長的正事。」
酒都倒好後,蘇望先舉起酒杯,站了起來對馮三叔道︰「馮三叔,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先干為敬了。」說罷一飲而盡。
馮三叔忙不迭地也站了起來,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周文興在旁邊給蘇望倒上酒,楊村長則給馮三叔倒上酒,隨著蘇望、馮三叔動起筷子,大家也開始吃起菜,有說有笑起來。
蘇望正和馮三叔聊著,突然劉亞成在旁邊開口道︰「蘇副鎮長,想不到你們麻水鎮的領導這麼忙,連中午多喝幾杯酒都沒有時間。」
陰陽怪氣地語調讓馮支書等人都皺起了眉頭。
蘇望轉過頭,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下村來是工作,現在還算是上班時間,按照紀律,中午是不能喝酒的。不過剛好遇上了馮三叔的大日子,不喝不行啊。老劉,你是請假過來的,如果不是,你和我一樣,都違反紀律了。」
現在的鄉鎮干部自由的很,只要跟領導打聲招呼,一天出去辦私事都沒有問題,而且一般很少請假的,畢竟你請個假,按照規定就要扣工資。蘇望在鎮政府上班一段時間,知道這里面的貓膩。
劉亞成不由臉色一滯,不由自主地開口道︰「我是請假來的,我是請假來的。」說完之後,這才明白話里的意思,你劉亞成是需要向人請假的,他蘇望則是給別人批假的,就算違反紀律中午喝酒,人家蘇望可以一句為了工作,和群眾打成一片,你劉亞成說什麼?這就是人家當領導的優勢。
蘇望也不去管他,舉起酒杯對馮三叔道︰「馮三叔,這第二杯原本是想敬你兒孫滿堂,可是一來不用我敬,你已經就兒孫滿堂了,二來這敬兒孫滿堂,有鼓勵多生的意思,我身為鎮上的干部,不敢說這種違反國策的話,那就祝你四世同堂,兒孫個個有出息,福滿屋富滿門。」
听完蘇望繞著一個圈子的祝福話,馮三叔的嘴都笑咧了,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牙床,跟著蘇望也喝了一杯。
吃了幾口菜,聊了幾句,蘇望端起第三杯酒,對眾人道︰「我提議,大家一起祝願馮三叔體健身強安享壽歲,孫賢子肖歡度晚年。干杯!」
大家連忙都站了起來,舉著酒杯跟著後面紛紛道︰「馮三叔好福氣,好福氣,干一杯!」
三杯過後,蘇望真的就不再喝酒了,連帶著馮支書、楊光亮、周文興也不好意思繼續喝,跟著一起只是吃飯吃菜,並和旁人聊聊天。
到了一點左右,大家都飯飽酒足了,蘇望、周文興和馮支書、楊光亮向馮三叔一家告辭,回了馮支書家。
「馮支書,楊村長,我就和兩位開個會,討論一下我的一些不大成熟的想法。」洗了一把臉的蘇望顯得精神十足,首先開口道。
馮支書和楊光亮坐在那里,一臉的嚴肅,畢竟這個時候蘇望是以麻水鎮副鎮長的身份在跟他們談工作。
「這兩天,岩頭壟村的情況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這里離觀音廟有三十里山路,周圍都是大山,受地理限制,交通不便,田地又少,的確問題很大,給鄉親們過上好日子帶來了很大困擾。」
岩頭壟的環境的確就是這樣,再往里走四五十里,則是通向方山鄉的三頭坳村,那里方圓數十里都是沒有多少人煙的深山區,而且又是方山鄉、麻水鎮、星坪鄉三個鄉鎮交界的地方,真正三不管的地方。所以岩頭壟只有向觀音廟這邊的一條路還算近一點,中都村那邊倒是還有一個出口,不過距離也不比觀音廟近,而且通出後的地方卻沒有觀音廟、麻水鎮那邊便利和繁華。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岩頭壟村全部搬到觀音廟、二頭村這樣稍微平坦一點的地方。但是這種做法耗費巨大,而且我相信鄉親們也不願意離開,再說了,觀音廟和二頭村人口本來就密集,也分不出地來了。」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修一條路直通觀音廟。不過這條路耗資巨大,鎮里和縣里都負擔不起,可是省里和國家不會為了岩頭壟一個村投資修一條路。」
的確,除非岩頭壟是什麼大型煤礦或者其它什麼礦,國家才有可能投資修路,可是岩頭壟除了一個岩頭水庫和一些山貨,什麼都沒有。
「因此這條路只有岩頭壟村自己集資修,可是村里這種情況,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但是路又不能不修,不修路,岩頭壟就永遠被封在這大山里。因此繞來繞去,只有一個關鍵性問題,如何讓岩頭壟村盡快富起來,只有岩頭壟村民有了錢,修路都是小問題,誰不想出去方便?」
「是啊,為了這件事,我和馮支書都愁白了頭,我們岩頭壟就幾座山,一座水庫,根本不出東西,就算養些羊和魚,也掙不到多少錢,而且這運輸也是大問題。」楊光亮在一旁嘆息道。
房間里一時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