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在荊南干得不錯,都當縣長了。」喬伯年還是老樣子,只是花白的頭發更多了,他一見面就笑呵呵地說道。
「哪里,喬師兄,我還要向你們學習,追趕你們的腳步呀。」蘇望也笑著答道。
「哦,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小師弟,荊南省渠江縣縣長蘇望,這位是我的秘,黃翰章。」
「你好蘇縣長!」
「你好黃處長。」
坐下之後,黃翰章趁著兩人說話的空隙問了蘇望的飲食喜好,又轉向喬伯年道︰「喬記,要不要來瓶酒?」
「今天難得請小師弟吃飯,來一瓶酒,就喝醉鄉酒,小師弟的家鄉名酒。」喬伯年揮揮手道。
黃翰章應了一聲,便出了包廂去安排了。
包廂只剩下喬伯年和蘇望兩人,蘇望給喬伯年續滿茶水,低聲地問道︰「喬師兄,听羅師兄說你很快就要省常委了,恭喜你了。」
「小師弟,你先別忙著恭喜我,現在這事還懸著呢,爭議很大啊。」喬伯年微微搖頭道。
听完喬伯年簡單的幾句話,蘇望算是明白這里面的情況了。東越省是經濟大省,gd去年排在全國第四位,所以各派系都有人在這里,帶來的後果就是關系復雜無比。這次喬伯年要省常委,是給羅中令添了一大臂助,也等于是極大的增強了學院派在東越省的實力,其他派系誰肯輕易答應。于是阻擾、矛盾紛紛而至。
蘇望點了點頭,這也是經濟大省的特色,排名比東越省靠前的嶺南省、嶺東省的情況更復雜,否則中央也不會給這兩省的省委記掛個政治局委員,不這樣鎮不住啊。
喬伯年的眼楮閃爍著光芒臉浮出微笑問道:「小師弟,老師和師兄弟們都說你足智多謀,你給我參謀一下,看怎麼樣才能擺月兌這個困局?」
蘇望連連搖手道︰「喬師兄,你饒過我,你和羅師兄的智慧,十個我加在一起都抵不呀。」
羅中令執行力強,更有魄力,而喬伯年除了能力不凡,心計城府更深。這些蘇望是知道的。
「小師弟,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中令省長和我都是當局者,听听你這個旁觀者的意見,說不定就有所收獲。」
蘇望沉吟一會說道︰「喬師兄,據我的了解,省常委,東越省委只有推薦權,決定權在中央。現在中央正在提倡減副和常委負責制,而現在正是經濟建設的緊要關頭,為了加強地方經濟建設的力量,提高地方領導的積極性,中央也正在逐步增加地方經濟大市黨委領導人進入省常委的名額。這是有利的形勢。喬師兄,東越省是經濟大省,轄下有好幾個經濟大市,除了東州、定海之外,還有括州、豐山等市。」
喬伯年靜靜地听著,一言不發。
「喬師兄,現在除了東州市市委記進入省常委,其余的都沒有進入,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把定海、括州、豐山三市市委記都作為省常委候選人報中央。」
喬伯年臉的笑意更濃了。蘇望也知道,喬伯年和羅中令心中早就有了定計,讓自己提出建議只是秉承老師和董師兄的意見,盡可能地讓自己得到更多的鍛煉機會。
蘇望憨憨地一笑道︰「喬師兄,我這是班門弄斧了。」
喬伯年不在意地揮揮手道︰「你的意思是把水攪渾。不過小師弟,有時候不能光講經濟,還要講政治。」
「喬師兄,現在你有兩個優勢,容我冒昧地分析一下。」
「你說。」
「喬師兄,定海市和括州市是國務院4年就定下來的沿海開放城市,6年更成為計劃單列市,這是定海的政治地位,至少在東越省是與東州市平行的。而定海市的經濟總量在東越省僅次于東州市,這是經濟地位。喬師兄,你身為定海市市委記,無論從哪一點來講都應該副省級。而相對括州市、豐山等市的市委領導人,喬師兄你的資歷是最老的,從這一點而言也應該是喬師兄領先一步。」
「小師弟,你不能光講優勢,也要講講劣勢才行呀。」
「喬師兄,劣勢在于,這副省級,省常委是副省級,副省長也是副省級。」
喬伯年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小師弟,你越來越有長進了。不錯,在荊南省歷練的不錯,我都想向中令省長建議,把你調到東越來了。」
蘇望知道這是喬伯年的一種褒獎之詞,連忙客氣了幾句。
黃翰章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瓶醉鄉酒,隨即菜流水價地了來。喬伯年和蘇望一邊吃著一邊聊著輕松的話題,而黃翰章則總是恰到好處地插那麼一兩句。
蘇望饒有興趣地看著黃翰章,趁著一點點酒興對喬伯年道︰「喬師兄,看來你又有了一個好幫手。」
喬伯年看了一眼黃翰章,點點頭道︰「翰章很能干,幫了我不少,而且是個知道分寸的年輕人。」
蘇望看到喬伯年嘴角邊掛著一絲親切和贊賞的笑意,而在以前談及孫紀綱時只是一種淡然的笑意,再結合他說的話中最後一句,蘇望心有所悟。
吃了四十多分鐘,喬伯年只喝了兩杯,不過二兩,蘇望也只喝了三杯,不過三兩,其余的酒都讓黃翰章不聲不響地喝完了。不過三人都喝得很盡興,菜也吃得差不多。黃翰章站了起來,對喬伯年和蘇望道︰「喬記,蘇縣長,我去結賬。」
待到黃翰章離開包廂,蘇望轉向喬伯年道︰「喬師兄,我听到一些不好的傳言,是關于小黃的。」
喬伯年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用一種不在意地口氣說道︰「哦,傳言都傳到你的耳朵里去了,小師弟,你耳目挺靈通的。」
蘇望把自己跟于久南,以及于久南跟孫紀綱的關系簡單地說了一下,喬伯年若有所思地說道︰「小孫的心思我知道。」
他看著虛空好一會,才悠悠地說道︰「小孫是豐山人,而豐山歷來是政治大市,東越省里、地方有很多豐山籍干部,甚至還出了好幾位中央領導人。而翰章是定海人,定海長于經濟而短于政治,一直局限在定海市一隅。」
說到這里,喬伯年突然笑了起來,「翰章今年都二十九了,居然才找女朋,他在感情方面的心氣有點高啊。而且這緣分,不好說呀。」
蘇望也笑了笑道︰「喬師兄,我知道了。不過現在是敏感時期,無風不起浪。」
喬伯年微笑著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言語了,而蘇望也不再多言了。
第二天蘇望又跑了一天,把該辦的事情都確定下來了,便準備回渠江去了。這晚,他到羅中令家吃晚飯。
「怎麼樣,在東越省跑了幾天,有什麼想法?」羅中令一進房就直接問道。
「羅師兄,這是我這幾天跑下來的感想,而這一份是我與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謝強生就東越經濟形勢談話中對他的意見做的記錄。」
羅中令先接過關于謝強生意見的記錄,仔細地翻了一遍,然後放下來,默然了一會才開口道。
「謝強生是烏州市人,7年考入升州大學社會學系,2年進入烏州市工作。後來三十四歲成為虛子縣縣委記,91年調任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一待就是八年。蘇望,你知道他縣委記是誰提來的?又是誰把他調到省委的?」
「不知道。」
「楚材記。」
蘇望心里不由咯 了一下,緩緩地搖頭道︰「真是想不到。」
「楚材記當時還是東越省省長,一次到烏州市視察工作,想听取市政府某項工作報告。誰知道當時烏州市負責該項目的副市長前一天拉肚子拉虛月兌了,只好由當時擔任市政府副秘長,一直跟進該項目的謝強生頂了去。一場報告听下來,楚材記對謝強生贊譽有加,又問了很多問題,足足談了一個多小時。沒過兩月,謝強生便調任虛子縣縣委記一職。在任他倒是干得不錯,也得罪了不少人。三年縣委記,市紀委調查了他三回。後來楚材記擔任省委記,就把他調到了省委政策研究室當副主任,一直到現在。」
說到這里,羅中令轉向蘇望道︰「當時有傳言說謝強生得罪人太多了,讓楚材記很是不快,所以就明升暗降調到省里來閑置。開始時大家還半信半疑,但是時間一久,謝強生一直都沒動,好像被楚材記給遺忘了,大家便信了。」
看來羅師兄到東越省近兩年花了不少心思去了解情況,連謝強生這種偏冷的人物都知道根底。蘇望斟酌了一下,笑著說道︰「這個傳言我倒是不太信,李記把謝強生調到省委政策研究室。在我看來,磨礪的含義要大于閑置,否則省里還有各市那麼多空閑位置,偏偏要安排到省委政策研究室。」
羅中令不由笑了,「就你鬼機靈。去年我就發現了謝強生,他寫得幾篇文章和規劃很有見地。但是有人卻說,這人被李記打入另冊了,要是起用,恐怕李記心里會有想法,所以我又放下了。」
蘇望不由笑了,卻突然轉言道︰「羅師兄,李記在東越省乃至東南地區都很有威望,听說他是個很有魄力的領導,而且也提拔了不少優秀干部。」
羅中令指著蘇望道︰「你個蘇望,看來你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呀。」笑完之後,他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到東越這兩年,我是如履薄冰,完全不像在荊南省那樣敢作敢為了,今天你給我提了一個醒,這人呀,心態一旦保守了,這氣勢就弱了下去。」
「好了,不說了,我再看看你的報告。」羅中令轉而翻閱起蘇望的報告。
看完之後,羅中令的眉頭緊皺著,許久沒有說話。
「蘇望,你有部分想法跟謝強生很相近,但是你提得更尖銳呀。」
「羅師兄,因為你是我師兄,很多話我可以直言,謝強生我想他也看到了很多東西,但是一時不敢貿然講出來。」
「嗯,你對東越省中小微企業的建議是開源節流,能講得更詳細一點嗎?」。
「羅師兄,這開源節流有兩方面意思。開源就是為中小微企業創造良好的信貸環境,讓它們很容易為有潛力的發展項目貸到款,而不是從風險和負擔極高的民間信貸渠道。節流的意思是提供政策優惠,如稅收、政府扶植資金等,為中小微企業創造一個良好的經營環境。羅師兄,東越省經商氣氛濃郁,思想活躍,只要能夠把這兩個環境創造好,我想還有很大的潛力可挖。」
羅中令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又說道︰「嗯,蘇望,繼續往下說。」
「羅師兄,我個人覺得,開源節流方面,開源是重中之重。東越經濟發達,民間資金非常雄厚,可是這些錢如果沒有合理的去處,可能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如進入不正常民間信貸,甚至是高利貸和非法集資;進入房地產、期貨、等投機市場,很有可能擾亂正常的經濟秩序。」
「蘇望,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這牽涉到金融政策問題,現在而言,是雷區呀。」
「羅師兄,正因為是這樣,東越省就應該率先進行嘗試。而且除了民間資金流向問題,我也一直在擔心,我國現在正在緊鑼密鼓地加快進的談判,未來兩到三年肯定能加入到世貿組織中去,那麼金融市場這一塊早晚也要放開。那麼現在不著手對金融市場進行有益的嘗試和改革,萬一到時外國金融機構殺進來怎麼辦?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給我們的教訓還不夠嗎?我們不能一直做鴕鳥,事到臨頭了才去想對策。」
羅中令默然了很久,終于點了點頭。
兩人談了很久,差不多有兩個多小時,直到俞巧蓮走進房,不滿地說道︰「你們師兄弟倆談了這麼久,還吃不吃飯了,小哲一直在叫餓。」
蘇望不由笑了起來,連聲道歉︰「俞姐,對不起,談著談著都忘記時間了。」
「不管你的事,老羅,你不能這樣壓榨小師弟的時間,他是來東越辦正事的,你看你,把他當部下使喚。」
羅中令也站了起來,笑著道︰「老師不是發話了嗎,讓我們這些做師兄的多給他鍛煉的機會,現在是多好的機會。早晚他要走到這個層面來,現在多演練將來肯定有益處。」
「好了,好了,就你理由多,下去吃飯。」
第二天,蘇望謝絕了讓司馬弘相送,只是坐了于久南的車直奔東州火車站。
「老于,作為老朋,我奉勸你一句,離定海遠點,離孫紀綱遠點。」
于久南眉頭皺了皺,有點不敢相信道︰「小蘇,你的意思是黃翰章沒問題,是孫區長在騙我?」
「老于,」蘇望沉吟好一會才開口道,「喬記難道會對他的秘品行沒察覺嗎?這世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東西不是看到听到就一定是真的,有些人不是跟你親近就一定會對你好。老于,在我的眼里,你是我的朋,但是在某些人的眼里卻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這某些人包括孫紀綱,也可能包括黃翰章。」
于久南默然了許久,最後才嘆息道︰「你們當官的心思有十八道彎,我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不過我知道,小蘇,還是你真正當我是朋。」
第二百三十六章東越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