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猶如閃電一般劃過的劍光，晃了所有人的眼。
這樣快的劍，沒有人可以躲得過。
包括祀風。
他看著那劍光而來，卻不動不讓。似乎是被劍光迷了眼，也似乎驚嘆于那一瞬的美，他站著一動不動，甚至還揚著微笑，等待著劍氣破膚入體的一瞬。
然而，等候的疼痛卻遲遲不來。
早已被血腥染滿的山谷之間再是流血，也已經聞不到了刺鼻的味道。
凌肆睜大了雙目，面對著祀風倒下。
這樣的時刻，祀風不避不讓。劍光偏走，慕子楚也不過是要取他一臂。然而凌肆卻本能地擋在了祀風的面前。
煜兒驚聲大叫道︰「凌肆！」
遲了。
這樣快的劍，這樣利的劍氣，凌肆甚至未曾來得及感受得到那痛楚，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和知覺倒在了血泊之中。只是，那雙眼還不曾閉上，睜著……看著他的主子，一身的鮮血站在他的面前。
祀風的微笑終是凝固在了臉上。而影子人未等大家震驚的這片刻時間晃過，便攜上了祀風轉瞬遁走。
簫衛等人欲追上，可百里郁寒卻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只因他看到了慕子楚正目視著祀風的離去。慕子楚若是要追上，亦是非常容易的，可是他卻只是看著被影子人攜走的祀風，看著那張凝滯著所有表情的臉。
而庭院門內，綺蘭憑欄而立，亦是看著祀風遠去。
祀風，你自以為洛妃死後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入不了你的眼。天下江山甚至兄弟手足于你而言都不過是過眼煙雲，但是人心終是紅的，人心終是會痛的。慕子楚入了你的眼，師父入了你的眼，還有你不知的那些曾經一直伴在你左右不離不棄的人……祀風，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影子人訓練有素地轉瞬便消失了所有的蹤影，空留下那一地的尸體和染滿了鮮血的雪。而直至此刻，谷外把手的樓嵐城將領方才慌慌張張奔來，誠惶誠恐地跪在百里郁寒面前，道︰「皇，皇上……屬下護駕不周，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百里郁寒無力揮手，簫衛上前一步，對著那將領道︰「下去！」
那將領連忙噤聲，哆哆嗦嗦地退下。
百里郁寒行至了慕子楚身後，喚道︰「子楚……」
慕子楚此刻才緩緩轉身，卻未曾直視百里郁寒，只斂眉垂目，淡淡地道︰「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里郁寒本來伸出的雙手听到此處，卻生生地擱淺在了半空，後退一步，很多話都說不出口，只得苦澀地道︰「體內的毒可解了？」
慕子楚微微一笑，道︰「已解，勞皇上費心了。」
此時，那綺蘭手中抱著裘袍施施然走了出來，親手替慕子楚搭在了肩上，而後恭立一旁。而那百里郁寒見著了綺蘭，更是五味俱在。綺蘭毒殺了金蟾蜍，差點害死慕子楚，但是慕子楚仍舊留了她在身邊。可是自己同慕子楚以後的路應當如何走下去呢？
「皇上。」慕子楚仍舊未曾直視百里郁寒，只不冷不熱地道︰「天子不在帝都，當會引起朝廷的不滿。還望皇上江山為重，早日歸朝。」
「無礙，傅太師和李清等人都幫朕守著……」
百里郁寒的話還未說完，慕子楚卻突然道︰「皇上的江山，該自己守了。沒有人可以為您守一輩子。」
百里郁寒怔怔然，慕子楚從來未曾用過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而簫衛等人也嗅到了不同的氣息，連忙揮退了一旁護衛的所有親兵，只留下了東方子期和安常在以及蒼穹墨鷲。
慕子楚抬頭瞥了眼蒼穹墨鷲等人，突然向著百里郁寒跪了下來，恭敬地道︰「皇上，當初離宮乃是草民所為，還望皇上饒過慕天。」
百里郁寒皺眉，此刻的他還能夠說什麼，千里迢迢趕來，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不壞，卻也不好。不壞在慕子楚的毒已解，不好在慕子楚如今待他如同陌路之人，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僅僅要饒過慕天麼？」百里郁寒苦笑，「當初放你出帝都的，難道沒有司馬安平？」
慕子楚低頭，道︰「也請皇上勿要降罪于司馬將軍。司馬將軍不過是受了我的威脅而已。」
「為何，你求朕，朕便要放過他們？」百里郁寒的語氣突然冷漠了起來，淡淡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慕子楚。那樣的眼神，看得讓人心碎。那是帶著哀傷，卻蒙上了一層冰的眼神。
對呵，如今的慕子楚，算什麼呢？憑什麼慕子楚求皇上，皇上便一定要放過他們？
慕子楚仍舊跪著，背脊卻筆直，道︰「欺君之罪，子楚一人承擔。」說罷便叩首其下，然而這一叩首，卻讓百里郁寒心內沉沉一痛。
「你定要如此麼？」百里郁寒痛楚地對慕子楚道︰「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要求的，我怎會不答應？怎會不同意？子楚……你定要如此這般與我劃清界限麼？」
一旁的東方子期雖是多年來第一次見到慕子楚，雖是這樣的情形這樣的境況，但仍舊為慕子楚的氣質所折服。這樣的風度，即使跪在百里郁寒面前，仍舊是一代大將的風範。而安常在卻只是睜著那雙桃花眼，咬著唇躲在小木屋的門後偷偷窺瞧著慕子楚，眼楮眨也不敢眨，似乎一眨，那個飄渺的身影便會不見了。至于蒼穹墨鷲以及簫衛三人，雖然心下仍舊有些感慨，這麼些年過去了，竟然能夠真真正正再見一次慕子楚。只是不知皇上能不能夠將慕將軍給勸回朝廷。
然而，一抹暗色的身影從小院內走了出來，行至百里郁寒和慕子楚身前，先是向著百里郁寒道︰「見過皇上。」
百里郁寒只點了點頭，而後又听墨葉天向著慕子楚道︰「華前輩尸身已經安頓好，只等尋日下葬。」
百里郁寒與那身後的一干人等均是吃驚不已，華藺去世了？！
難怪，難怪剛才屋內會有那一聲哭喊，難怪慕子楚會那般對待祀風，難怪墨葉天竟會遲遲不出來。
一代武林宗師華藺，竟然就這樣魂歸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