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谷,白練翻飛。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飄灑的陰司紙。
慕子楚亦是一身素縞,轉眼間距離解毒之日已過三天。三天來百里郁寒去意不明,墨葉天一直守候在慕子楚身旁,而藏于暗處的綠依則在三日之前便已經現身,只那離弦卻不知去向。
「不想回亂紅?」綠依明知故問,雖也因為看到慕子楚毒已解而高興,可仍舊一副偏要來窺探你心的樣子,微笑著看著慕子楚,道︰「亂紅若無魅紅塵,不僅僅是我,離弦菱夢都定然不會再留在亂紅,更妄論折服于你而入亂紅的董碧書等江湖中人了。」
綠依將話挑得明朗,而後不顧慕子楚冷下去的臉色,繼續自顧自道︰「當初虞姬將亂紅交予你手中的時候可不僅僅只是為了讓你將亂紅當做為百里郁寒平息朝廷異端的工具更不是你復仇的工具,可不要在塵埃落定之後就撒手不管了。」綠依眼眸一挑,笑道︰「魅姬可以撒手,因為愛情。可是你卻沒有理由撒手,不是麼?」
一句話,將慕子楚所有的退路堵死。
這就是綠依,不怕死的綠依。
慕子楚沒有發話,只站起身來打開了門扉。然而,門外卻站著一個人,百里郁寒。
華藺不在了,這院子里面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他的進入。然而他何時站在門口的,慕子楚竟是不知。
「咳咳……」百里郁寒悶聲咳嗽,看了眼綠依,道︰「你先出去。」
綠依見這二人表情,唇邊掛起了一抹笑來,施施然便退了出去,翡色的裙角帶起香風一陣。
慕子楚站在門邊,不進不退,而百里郁寒卻倏然跨入,逼得慕子楚只得後退,可退讓的結果卻是百里郁寒順手將門給關上了, 的一聲,听見的不是耳朵,而是心。
慕子楚垂眸,眉心微皺。百里郁寒看著他不說話,良久之後卻仍舊是百里郁寒先敗下陣來,低嘆一聲,道︰「你總是比我沉得住氣,多年來都是如此。」
「皇上可有吩咐?」慕子楚不帶情緒的問話,似乎掀不起一丁點的波瀾。
百里郁寒苦笑,「如今,我的吩咐你還會听麼?」
慕子楚再次噤聲不語。
「你終究還是在避讓著我,躲著我。」百里郁寒沉著眉心,盯視著慕子楚,道︰「因石塹谷一役我未曾出兵,因你中毒我未曾為你換得解藥,因我囚你逼你以金蟾蜍解毒……」
「不是!」慕子楚否認,「皇上多想了。」
「那是因為什麼?!」百里郁寒突然有些激動,喘了口氣竟是咳嗽了兩聲,而後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夠回到從前了?」
慕子楚眉眼一動,卻是道︰「時光荏苒,沒有誰會侯在原地等待另一人轉身。你我奔馳異向,原本,就不應當再有何交集了。」
「你何必騙人騙己?!」百里郁寒上前一步,意圖執了他的手腕,卻被慕子楚輕巧滑過,「你回帝都,幾乎將柄華侯勢力鏟除不余,不要說僅僅只是為了御龍親兵報仇!若是為了御龍親兵報仇,只需殺了柄華侯和梁天豈便已足夠,而那罪魁禍首御凌王你卻是動都未曾動他!你明明,你明明便是放心不下朝廷才回帝都的……你明明……」
「皇上!」慕子楚皺眉正聲道︰「今日皇上怕是有些不舒服,還是先作休息吧。」慕子楚,做慣了魅紅塵,如今竟是在下逐客令了。可是他也忘了,自己如今是慕子楚,不是魅紅塵。
小院之外,簫衛吩咐下屬早已煎好了藥,只等百里郁寒出來。可是那藥反反復復熱了兩三次了,卻仍舊不見百里郁寒的影子。
小木屋邊,安常在咬著唇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突然瞥見了那藥,問道︰「蕭統領,這藥……」
「自三月前皇上身體便一直不怎麼好,用膳也日漸少。前些日子行得匆忙未帶太醫,入這北域之地寒氣入骨,皇上天子身貴有些病恙了,下官便煎了這藥,可是皇上今日入那院子許久了,也不知何時能夠出來。」簫衛自見了慕子楚之後不知為何變得有些絮絮叨叨的了。
安常在桃花眼一眨一眨,咧嘴一笑,道︰「來,把藥給我,我給皇上拿去!」
簫衛訝然,卻見站在安常在身後的東方子期露出了一個莫測的笑容來,少有見到東方子期笑,本來就英俊的臉換上這笑顏,若是在帝都被一眾女子見著了,定然會是蜂擁蝶舞的。
安常在見簫衛沒有動,便自己動手倒了碗藥汁不徐不疾地走向了小院。而那簫衛正待說什麼,卻听東方子期悠悠道︰「有些辛苦是要讓當事人見著了才會心疼的。」
簫衛一下子便明白了安常在的意圖,可是那繃著的臉卻並沒有舒展開來。若是百里郁寒和慕子楚之間,知曉得最深的除了英公公之外便就是他簫衛和四大貼身護衛了,畢竟這些年來貼身保護著,任何事情都以局外人的身份看著,看得比誰都明白,也比很多人都清楚。雖然四大護衛年紀尚輕不諳世事,而外人也不會明白個中的微妙之處,但英公公和簫衛,卻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那些禁忌而晦澀的情,是容不得于這世間,更容不得于那史官判筆的。
安常在端著藥碗,逐漸覺出了燙,咬著牙卻只能夠端著。剛剛入了院子便听到綺蘭的聲音傳來,道︰「雖然師父不在了,這里也不是任何人能夠隨隨便便說進來就進來的。」
綺蘭神色頗冷,這幾天來她也擺不出好臉色,連往日里溫婉的眉目都冷了三分,在一旁淡淡地看著安常在。
安常在嚇得手一抖,差一點就把碗給摔地上了,連忙道︰「我,我,我來給皇上送藥……」
綺蘭看了看那藥碗,不再說什麼。安常在連忙繞過了綺蘭,走向了房門,輕敲後道︰「皇上,微臣為您送來了藥,您該喝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