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你不是上戰場了麼?!」
安常在訝然地看著司馬安平,月兌口而出。嘴比心思快,安常在一瞬間便明白了過來,卻已經問出了口。
司馬安平如今只穿著一身的中衣,不顧自己衣衫不整,幾步走到了慕子楚的面前。他還未開口,慕子楚卻徑自喃喃道︰「他去了……」
司馬安平已經知道自己已無須多作解釋,慕子楚也已明白。
百里郁寒,點了司馬安平的穴道,穿了他的戰甲拿了他的佩劍,親自上了戰場!
「荒唐!」
只這二字而已,慕子楚袖中雙拳緊握,他曾經伴著百里郁寒熟讀的那些《帝經》《帝賦》如今已經被百里郁寒拋到了不知何處,帝王不當以身犯險,身後背負的是整個王朝興衰榮辱,怎可如此兒戲?!
安常在本想要安慰一句︰說不定皇上英勇可殺敵無數凱旋歸來。
然而,安常在卻說不出這安慰的話來。別人興許不知道,但是他和慕子楚都無比的清楚,清楚百里郁寒想要做的事情,清楚百里郁寒無非是想要將慕子楚逼出戰場!
在這一刻之前,無論是安常在還是御凌王,都以為百里郁寒無非是想要用司馬安平的安危想要用這十萬將士的安危來逼迫慕子楚。然而直到此時此刻,慕子楚方才知曉,百里郁寒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狠。
他用的是自己的性命,用的是一代帝王的生死榮辱來讓慕子楚踏出這一步,踏出這本早已退出的一步!
司馬安平見慕子楚的臉色青白莫辯,心知百里郁寒如今已經完全超出了慕子楚的底線了,也知……百里郁寒贏了,用自己的命為賭注,贏了。
「來人,呈上來。」司馬安平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靜,這一刻,他似乎也突然之間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似乎就在這一瞬間……月兌去了少年的青澀稚女敕,成長為了一個雖還不至于指點江山卻已穩重自持的男子。
只見司馬安平身後一個小兵雙手捧著一件物什走了上來,安常在雙目一睜,愣在了那里。
這是一套銀白的盔甲,無論是樣式還是材質,都與當年慕子楚的那一件無異。
而慕子楚……
慕子楚的雙目逐漸暗沉了下去,帶著一種灰暗的色澤,仿佛片刻之前與安常在一同下棋的那目光澄亮的人已經不復存在了一般。
「出去。」司馬安平吩咐道,隨即一干尾隨而來的將士都退了下去。其中大多都是年輕的將領,並不清楚里面那倏然出現的人是誰,但是卻都紛紛認得那盔甲。
當年的御龍戰袍,即使是三歲的小孩都會背的歌謠︰「銀色的鎧甲厚背的劍,鮮血染紅戰袍艷,御龍的功夫俊俏的顏,將軍百戰玄鐵寒。」
這說的便是御龍將軍慕子楚長了一張俊美的容顏,穿著一身被鮮血濡染為紅色的御龍戰袍,腰畔掛著玄鐵鑄成的楚玄劍。
退下去的兵士將領們心下都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到了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如今皇上居然拿了司馬將軍的盔甲和長劍上了戰場,而這軍營里面卻出現了和當年慕子楚一樣的鎧甲。
那麼那個突然出現在營帳中的男子……
那俊美的容貌,莫非,真的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傳的沸沸揚揚的未死的慕子楚?
營帳內,司馬安平親自將那銀色盔甲送到了慕子楚的面前。
曾經的他一直以來都覺得,既然慕子楚厭倦了這戰場,那麼便離開吧,這里有他,有安常在,有東方子期有左卿楓這一個個的年輕一輩就可以了。但是他突然發現,他還差了那麼一大截。這一大截是慕子楚七歲上戰場到現在的經驗和磨礪出來的東西,是他無論如何無法從書上從這一兩次的戰役之中彌補起來的缺憾。
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皇上逼到了這樣的地步,誰都知道那一隊兵馬定然是有去無回的了,若是慕子楚不去,百里郁寒很有可能會讓自己就在這戰場之上廝殺到最後一口氣。
然而,司馬安平抱著那盔甲到了慕子楚面前,慕子楚卻怔怔然退了一步,手不自然地背到了身後,掩飾手上那微微的顫抖。
安常在眉心微微的皺著,心下也是苦澀無比。
若是……若是他和司馬安平兩人能夠再能耐一些,若是他和司馬安平等人能夠再成長一些,又怎會讓慕子楚被逼到這樣的地步?
一聲及其微小的,幾乎听不見的嘆息從慕子楚的口中逸出。
終于,這一天還是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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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樓谷前的荒草之地,這里前不久下了一場大雪,可是雪停之後卻已經逐漸地開始被陽光融化,這樣的天氣,卻最是寒冷。
戰馬和將士的口中都呵哧呵哧地噴弗著熱氣,這里已經儼然不再是剛剛開始帶出來的數千人馬了,原本人數就不多,而百里郁寒更是將那些人馬分為了兩部分,其中一部分佔了大多,從左側突擊並且同原本就防守在此地的大軍匯合。
而另一部分極少的人馬,卻是隨著百里郁寒一同深入了谷月復之地,在這里堵截北戎的大軍。
這也是北戎最後一次機會了,後方糧草不繼,北戎朝中給了阿爾魯吉莫天無比的壓力,就連阿爾魯吉家族都受到了牽連,不得不對阿爾魯吉莫天下了最後的通牒,若是三日之內再攻不下來,就必須得班師回朝,保留大部分的兵力,不要全都浪費在了這迦樓谷里面。
而這一日,便是三日的最後一日了。
故而阿爾魯吉莫天也不得不投機取巧,想要從當初慕子楚在沙盤之上與安常在演練的時候走過的那谷月復之地繞道迦樓谷直接攻打迦樓谷後方。雖然這里確實易守難攻,但是也並不是攻不過去。更何況這種谷月復之地雖然易守,但不好之處在于所能派出的人馬極少,只要北戎攻了過來,那麼大燮的後方便岌岌可危。
如今,阿爾魯吉莫天走的便是這麼一條道路。
而且,他料定今日司馬安平定然會親自帶兵堵截他,所以今日也是將那傳言中活著的慕子楚逼出來的最後一個機會。
即使……即使大軍敗了,能夠讓他再一次與慕子楚對上一戰,即使是死,那也是值得的。
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來的不是司馬安平,而是百里郁寒!
而更是讓百里郁寒沒有想到的,來的不僅僅是阿爾魯吉莫天,還是那在戰馬之上,雙目冰寒卻微微而笑的御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