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樓谷旁的谷月復之地，寒風從這狹長的地帶吹過，帶著一種呼嘯而過的烈烈風聲，刮得人雙頰生疼。
大軍對峙，敵方少說也有兩三萬人馬，而百里郁寒一方卻只有數百人馬。這樣強烈的對比差距，無疑讓這結果顯得那麼的單薄和毫無翻轉的能力。
當看到百里郁寒的一瞬間，祀風的笑容有些凝滯了。
他竟然……親自上了戰場。
在祀風有些愣怔的時候，百里郁寒卻遙遙地對他和阿爾魯吉莫天道︰「狹路相逢勇者勝，今日你們與朕在此一決生死，即使朕歿在此處了，也不過是兩軍交戰必有傷亡罷了，大燮斷然不會傾國力報仇。」
百里郁寒這話說在前頭，算是一種交代。若是沒有這番話，而若是真的百里郁寒當真就歿在此處了，堂堂一國皇帝死在了敵國的將軍手下，那麼大燮即使是舉國相戰，也是要討回這失去的顏面的！而對于北戎的國情而言，若是真的與整個大燮不計損失不計兵力的對抗，萬萬不是對手。
但是百里郁寒騎在這馬上，穿著這一身鎧甲，即使大燮與北戎對抗北戎定然吃不消，可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國家為自己動蕩不安……畢竟，這是他的江山他的子民，也是慕子楚一直以來為他守護著的東西。
而今，看到了御凌王，百里郁寒已經知曉苦戰在所難免。而若是……若是真的走不出這山谷，若是慕子楚沒有來得及，若是，若是他根本就不打算來……
百里郁寒想的很多很多，這些心思佔據了他方才的腦海。
若是真的死在了這里，朝中有李清有傅太師，邊關有祁丘過，朝野有那一干已經逐漸成熟逐漸可擔當的國子監六小生和左卿楓等人，而更重要的，祁皇後已經懷有了子嗣。即使再不濟，是個公主，也可以在宗室之中挑選孩子來繼任。
這些，都是百里郁寒早已經想好了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是有些懦弱的，明明那麼精心地算計了慕子楚，卻又忐忑地覺得他有可能不會來。
百里郁寒的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了自嘲的苦笑來。
用自己作為賭注，其實，又何嘗不是用慕子楚這麼多年來仍舊對他放不下心的情誼來作為賭注呢？這樣的豪賭，是百里郁寒永遠也不想做，如今卻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是囚不住慕子楚的，而慕子楚的雙翅也是他剪不掉斷不了的，能夠讓慕子楚留在他身邊唯一的辦法，除了用情誼作為綁縛的絲線，還能夠如何呢？
而此刻，御凌王也想了很多。
但是阿爾魯吉莫天卻並沒有想那麼多，若是百里郁寒不說那一番話，可能他也會想很多，但是百里郁寒已經說出口了，也相當于立下了生死狀，無論生死，都與彼此的身份地位無關，是不能夠牽扯上整個國家的。如果沒有說，那麼可能阿爾魯吉莫天最多只會將百里郁寒擒獲，而後找個借口機會再放回大燮。但是如今……這樣的相遇便真的是兩軍對戰了。還沒有听說過因為某一個將軍在戰場之上被敵軍殺死了而舉國報仇的。
阿爾魯吉莫天早就想要真真正正地會一會這百里郁寒，上一次的試探只是挑釁，想要讓大燮迎戰的噱頭罷了。而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對決。
「好！帝君果然好風采！」阿爾魯吉莫天這話也是發自肺腑的，自古以來不怕死的將軍很多，但是不怕死的皇帝卻很少。養尊處優慣了，即使是被木簽子扎了手都是一大堆太醫上下直鬧騰，這樣在戰場之上豪氣干雲的皇帝，如今這天下間還真是少了。
言罷，阿爾魯吉莫天揚起了那三叉戟策馬便直向前行，「今日你我之間定要分出個勝負來！」
在北戎軍中，當將領這樣說話的時候就表示身後的那些士兵們在他們將領之間分出勝負之前是不能夠輕舉妄動的。可是，眼看著阿爾魯吉莫天沖殺了出去，御凌王卻是陡然低喊一聲︰「不可！」
只是，御凌王的這一聲低喚卻並沒有引起阿爾魯吉莫天的注意。此刻的阿爾魯吉莫天甩著馬鞭向前，哪里听得見御凌王的聲音？！
祀風冷目直視著百里郁寒。
好個百里郁寒！用自己的性命為賭注，想要將慕子楚留在自己身邊！
當初祀風打的算盤雖然與百里郁寒不盡相同，不過卻也是異曲同工的。也不過是想用大軍將慕子楚給逼出來，待到慕子楚出來的時候兩軍交戰，即使是如今，祀風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在戰場之上輸給慕子楚。雖然單打獨斗或許功夫會有些不盡如人意，可是北戎大軍與大燮的軍隊實力相差如此之多，而且自己的凌華鐵騎也已經從北戎取道此處，屆時只要慕子楚帶兵出現，便能夠將其擒獲。
可是，如今來的卻是百里郁寒！
百里郁寒和司馬安平之間的差別又豈止是一星半點？若說是要救司馬安平，慕子楚便只能夠自己帶著一隊人馬前來，排兵布陣自不在話下，可是人數的差距還可以讓祀風佔盡上風。
可是眼下，若是慕子楚要為了救百里郁寒而來，那麼定然帶來的就不是一小隊人馬了，屆時以慕子楚的手段，定然會直接宣稱大燮的帝君帶兵此處，到時候出動的更不僅僅是那總共的七八萬士兵，而很有可能直接命令孤月城的祁丘過幾十萬大軍直接趕到此處救駕！
力量之間的對比，有可能就是生死的差距。
更何況，那樣的情況之下百里郁寒定然會故意在阿爾魯吉莫天手下受一些重傷，到時候慕子楚更是不會離開他的身邊了！
祀風握緊了手中的韁繩，如今只剩了兩條路可走。
其一，就此退兵，慕子楚必定會帶兵此處，若是傷了百里郁寒，他撈不到絲毫的好處。
其二……凌華就此與這幾年來稍稍緩和關系的大燮徹底決裂，直接殺死百里郁寒，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