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靜止了,好熟悉的懷抱,好熟悉的感覺。就連這個體溫,都是熟悉的。
是他嗎?他怎麼會找到這兒來的?模模糊糊中,只覺得身子一輕,她已經被人打橫抱起,往房間走去了。隱約中,她似乎還听見了如雪的聲音,可終究,她的心已經因為抱著她的那個男人填滿了,所有的感覺,都只因他一人敏銳。等再次恢復視覺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回到了房間。他這一路抱著她回來,引得不少人的側目。故房間里守著不少的人。她懷孕一事,本來就已經讓全府上下的人,倍為關注了。眼下她更是由一個男人堂而皇之地抱回房間,真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那個,你先放我下來。」
程文軒卻是充耳不聞,直到找到了一個鋪著軟墊的貴妃椅,這才將她放下來。可是她身邊的那些小孩子的衣服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原來是白萱這些天在她房間里陪她聊天,故將正在趕工的針線活也帶過來了。自從知道她懷孕了之後,她所做的東西,都和小孩子有關了。鞋子,衣服。本來箱子里面就已經塞了一大堆,除非將房間擴大,將兩間並作一間,不然就光那些裝小人衣物的箱子,都能讓這個房間沒有‘立足之地’。可是白萱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再說了,她天天在這里陪著她,若是什麼都不做,也的確是過于無聊了一些。因為櫃子里地方不夠,所以這些衣服鞋子就都堆在了她的貴妃椅上。別說椅子上了,涼席上,桌子上,已經都堆滿了。這貴妃椅還算是唯一一件能夠勉強坐得下,睡得下的地方猓。
「你……。」
程文軒捧著那雙可愛的小虎鞋子,心中一顫,一個大膽的想法讓他呼吸急促起來,也不管周圍還圍著這麼多的觀眾,捧起沈如顏的手,直盯盯地望著她,問道。
「你是不是……?于」
這件事,瞞不住,也沒有必要瞞,當著眾人的面,她在程文軒和沈如雪面前點了點頭,這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讓程文軒的心狂跳不止,連握著她的手都顫栗起來,他似乎就在這一瞬間置身于天堂,滿肚子的話想對沈如顏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還用問啊,吐成這樣子,還滿屋子的小衣服小鞋子,不是有了,還能是怎麼樣啊。姐,你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回去,跟我和姐夫商量一下呢。」
如雪只能蹲在她的身邊,望著她臉色蒼白的樣子,再回憶起剛才她害喜吐成那模樣,想必她肚子里的這個還未成形的孩子,以後更能折騰。她有過一個孩子,卻不幸胎死月復中。經歷過喪子之痛,才知道一個孩子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對沈如顏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她看得,那是比當初自己的那個孩子,還要重。
「你們,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程家已經搬回來的事,如庭早在前幾天來看她的時候,就已經告訴她了,她正在考慮要不要如庭去程府跑一趟,約程文軒出來談一談。不管談得攏還是談不來。好歹得將手頭上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整理清楚了,這樣她也才能安心。可是沒想到她因為害喜,沒來得及將這個計劃付諸行動,他們就已經自己找過來了,照理說,這葉家大宅,雖然在田莊來說,也算得是一座大宅子,但是畢竟在這里這麼久了。而且又隱在偏僻的角落,除非是有人告訴他們地址,否則,真要打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爹娘嗎?娘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爹自從惜玉一事,對程府便頗有微詞。除了基本的禮節上的見面之外,他連程府這個名兒都不想听見,更別說是跟他們告訴她的消息了。那會不會是如庭。但是如庭是收了她一匹雲錦,要答應保密的啊。若他敢出爾反爾,就真的不怕她把雲錦收回來?
那就只剩下——大哥了。
「你別管我們是怎麼過來的,顏兒,這麼大的事,你居然都瞞著我。我是孩子的爹,你就這麼狠心。」
他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情話,還有一肚子的疑問,可是一開口,便是指責。這也不能怪他。在溪邊見到她狂吐的那個模樣,他的一個心就一直吊著。再聯系上她最近一段時間的怪異舉動,他還以為她是生了什麼重病,不想讓他知道,這才逃離他的。卻沒想到接下來的發現,卻讓他一下子由狂憂跳到狂喜,這麼大的反差,讓他一時之間,實在是難以適應過來,因此嘴也不受自己的控制,等他回過神來,心中連日來糾集的郁悶已經說出口了。正所謂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來,自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他只能硬著頭皮,等著她的回答。
沈如顏只是給昭容使了一個眼色。昭容本就聰慧,再加上和沈如顏這連日來的寸步不離,倒也知道她的意思,便帶著昭文動手,將一干的不相干人等,趕出了房間,本來就擁擠的房間,這才算有了一些空間。昭容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找了兩張凳子來,搬過來給兩人坐下。沈如顏經過剛才那一頓狂吐,確實是吐得七葷八素,渾身上下,一點氣力都耗光了。如今就是躺著說話,也是聲如蚊吶,非得湊近了細听才能听清楚。人多了,嘴也雜,所以全部打發出去了,倒也清楚一些了。只是還是虛弱得讓人心疼。
「並不是,不是……我非得瞞著你,就是怕你為難。」
「怕我為難?」
事到如今,她難道還不清楚,自從兩人坦誠相對之後,最讓他為難的,就是她的。他只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都摘來給她,只要換得她一聲笑,一句情話。他便于願足矣。他最怕的,就是她什麼都不說,就像這樣。一句怕他為難,便就像將所有的事情帶過。
「為不為難,那是我的事。顏兒,我曾經和你說,此生此世坦誠相待,不再有一句謊言。現在,我想用這句話來要求你。我們既然是夫妻,那就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商量,不能說的。」
語罷,他將沈如顏的雙手放在掌心,語氣確是平緩了許多,她現在的這個模樣,用受罪來形容一點也不夸張,她這麼辛苦,他哪里還敢給他添堵,心情平復下來之後,語氣也溫柔了許多,似乎兩人只是在平常見面,討論著天氣如何之類的家常話。只是語氣中,多少多了些語重心長的味道。
沈如雪雖然小沈如顏一截,但是畢竟從小便離開了家,在外面闖蕩,又流過一個孩子,對這些事,了解得到底是比她要多,在一旁也跟著勸道。
「姐,你心里有什麼話,還是說出來吧,這樣憋著,到底不是個長久之法。」
這時候,白萱和雅容听說了她在後園狂吐之事,也趕著過來看看情況。眼見著這對夫妻就要將話搬上台面上來說了,沈如雪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前功盡棄。遂起身和昭容,出去攔人去了。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反正這些事也是遲早都必需解決清楚不可的。擇日不如撞日。倒不如現在就把話攤開來說了,也免得折騰得兩人心頭都不痛快。
沈如顏嘆了一口氣,撐著坐起身來,從錦羅長袖中,伸出了雪白如玉的柔荑,那皓白的手腕上,掛著的,正式代表著程家當家主母的玉鐲。帶在她的手上,倒不像是那玉鐲襯托了如顏的肌膚如雪,卻是那鐲子沾了她那玉肌的光。只有戴在她的腕上,方顯得晶瑩剔透。
正如這鐲子兩年前戴上她的手腕上,夫人沒費什麼氣力一樣,沈如顏要取下來,卻也非常順當。
「這鐲子對我來說,本來就大了,不適合我的東西,再怎麼努力,也是不適合。自從那日芷荷出事之後,這件事便一直壓在我的心頭,今日說出來也好,遲早是要有個了斷的。這鐲子,我會找個機會,親自回去,還給女乃女乃。我也不逼你,這孩子,就算我一個人……。」
她剩下的話,程文軒終究是沒有讓她說出口,一個吻將她所有的不好猜想都堵回肚中。程文軒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心跳的頻率,不現在是兩個人心跳的頻率,這件事,他早就想做了,想得發疼。他只想就這樣,天荒地老,再也不用放開。他就要當爹了,當父親了。而現在,他最心愛的妻子和孩子都在他的懷中,這世間,還有什麼是能比這件事更令人感覺幸福的。
一吻畢,沈如顏已經是面紅耳赤,本來就虛弱,此刻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了。程文軒從她的手上,將鐲子接了過來。
「顏兒,你要相信我,有你,哦,現在是有你和孩子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你這樣子回去,女乃女乃肯定不會同意你住出來的。鐲子我給你帶回去交給女乃女乃。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