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之所以對高興心存殺意,除了後者是她眼中最大的敵人外,還因為她心中對高興有一種無以名狀的復雜情愫,這令她恐懼,甚至無法容忍。
心高氣傲的武照不會承認她喜歡上了高興,更不允許自己喜歡他,她只願做一個征服者,而不能被征服。她不服自己只是女兒之身,不服自己空有治世之才卻只能屈居幕後。
「我命由我不由天!」
四年前,有個道長機緣巧合路過武家,因感念武士的熱情款待,是以便為武家眾人卜算命數。當那道長看見尚顯稚女敕,但卻已是傾城絕艷的武照時,當即卻是臉色大變,如同白日見了鬼魅一般。
良久,那道士才沉聲說道︰「龍瞳鳳頸,極貴驗也,若為男兒,當作天子!」說完,那道士便匆匆離去。直到後來武照被劉忠收入拜月教門下時才知道那道士乃是神相袁天罡,不僅是道教執牛耳者,武功出神入化,天下幾無人敵,稱骨算命,更是天下一絕。
武照本就天賦異稟,性情孤傲,有吞天之志,對于袁天罡「若為男兒」的說辭很是不忿,她偏要去與命運抗爭,不僅要執掌拜月教,她還要讓這天下臣服在她的腳下。袁天罡說高興是天命所歸之人,那她武照就要將高興打倒,打破命運的桎梏。
「高興,如果你臣服于我,看在我喜歡你的份上,我或可放你一條生路,但若你執意不肯,我一定會殺了你,這天下始終只能有一個人說了算!」
武照遙望著晉陽城的方向,翦水雙瞳中迸射出無比堅定的光芒,芳唇緊抿,勾勒出一個堅毅的弧線。
「照兒,你可知道神算袁天罡道長現在何處?」便在這時,劉忠的聲音再次傳來,不待武照回答,劉忠已繼續說道︰「半月以來,袁天罡一直盤桓在這晉陽城中,而昆侖山的玉清道長也在攝政王府之中。」
「袁天罡道長化外之人,不理俗務,行蹤飄忽不定,怎麼會突然現身晉陽城?玉清道長更是與世隔絕,早就隱退江湖十數年,又怎麼會下山來呢?」武照驚詫地看著劉忠問道。
「袁天罡乃道門正宗,雖然比為師還要小上三十歲,然而他的功力之深厚卻是為師我也是望塵莫及,便是我拜月教太上大長老,天道宗的天元子也難以勝之。而那玉清道長比之為師也不讓分毫,如果有他們在,你覺得天下誰能殺得了高興?」
武照震驚地看著劉忠,遲疑著道︰「師父,袁道長和玉清道長都是世外高人,不重名利,她們又怎會為高興所驅使?」
劉忠輕笑一聲,搖頭道︰「你可知那傷在章嵩手上名叫陸 玥的女子是何人?」
「難道,難道她與玉清道長有關系?」
「陸 玥正是玉清道長唯一的嫡傳弟子。」
「嘶——」
聞言,武照頓時倒吸了口涼氣,一臉驚駭之色,實在是玉清道長這人實在可怕。
別看玉清道長模樣清麗溫和,不見蒼老,然而她真實的年紀恐怕已經年過五旬,真真令人震撼恐怖的不是她的駐顏有術,而是她的武功超絕,心性狠辣。
玉清道長此人天縱奇才,武功進展神速,二十歲時便躋身江湖一流好手,年方三十便能與五大宗派超一流的高手一較長短,如今二十年歲月過去,其武功究竟達到了什麼地步便是劉忠也不知曉。
最可怕的是此人嫉惡如仇,殺伐果決,護短至極。玉清道長曾在三天三夜之間奔波千里,蕩平八山十六寨,斬殺上千人,讓整個江湖為之震動,玉清之名從此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山匪賊寇更是對其聞風喪膽。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玉清道長身邊一個侍女的家人受到了這些山匪的欺辱。
「而今,章嵩差點殺了陸 玥,依照玉清道長的脾性,定然會尋章家報仇,再加上那個金月彎刀的徒弟,章家能有幾成勝算,更何況王府中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袁天罡?」
「袁天罡此人一向行蹤飄渺,少與人來往,如今卻能在晉陽盤桓半月之久,可見他與高興關系極其親善。」頓了頓,劉忠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無比凝重地道︰「據為師推測,高興極有可能是袁天罡選中的那個人。」
「那個人?」
武照低聲重復了一句,臉色變得尤其難看,便是口中也是濃濃的苦澀。雖然劉忠沒有名言,但她也知道劉忠說的是那天命所歸之人。
袁天罡雖然看似閑雲野鶴,形單影只,然而在道門的影響力卻是極大,如果他擺明了身份支持高興,那武照的機會便會愈發渺茫,尤其是她偏偏是女兒之身,在這個社會備受掣肘。
「照兒。」
便在武照心潮澎湃,激蕩不已之時,劉忠已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言辭懇切地看著她道︰「照兒,高興是上天選定的亂世終結者,為師希望你能夠好好輔佐她,不要讓一身才華lang費,更不要讓這天下再陷入紛爭之中。」
頓了頓,劉忠的語氣有些蕭索落寞,但卻極其堅定地道︰「如果你真的心意已決,師父也不阻你,只是希望你今後好自為之,莫要將來悔恨。」
武照嬌軀輕顫,臉色再變,顫聲道︰「師父,師父可是要將我逐出師門?」
劉忠慈和地看著武照搖頭道︰「不是將你逐出師門,而是我會離開,將拜月教真正交到你的手上。我知道,以你的文智武功,拜月教在你手上一定會發揚光大,我也不算愧對祖宗了!」
「可是章家,太上大長老——」
見武照激動欣喜,一臉熱切,劉忠臉上閃過一抹失望和傷感,但很快便被他隱去,只是笑容中卻多了一抹苦澀,聲音更是透著無盡的寥落與哀傷︰「其實這一切都是太上大長老的意思。」
「什麼?」武照震驚莫名,在她印象中那太上大長老一向是沉默寡言,對于教中之事也很少理會,對章崇和劉忠的爭斗也是不偏不倚,卻不想她竟然也是支持高興的,武照心中如何能不驚詫莫名。
「照兒,為師去也!」劉忠深深地看了武照一眼,長嘆一聲,袖袍一揚,整個人便跨過了山頂,瞬間消失在漆黑的山澗之中。
「師父——」武照驚呼一聲,想要挽留,卻又哪里瞧得見劉忠的影子,便在這時,劉忠渾厚的聲音伴著山風幽幽飄來,「照兒,自你入我拜月教以來可曾真正快樂過,王圖霸業真的是你想要的麼?如果有緣,你我師徒自會重逢,你好自珍重!」
听著劉忠的聲音漸漸消失,武照似乎被抽空了渾身的力氣,突然一個踉蹌癱坐在地,靚麗的雙眸怔怔地望著漆黑一片的山澗,耳中不斷回蕩著劉忠最後的話,不禁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自從進入拜月教以來,她除了修煉武功,同門傾軋,何曾有過真正的快樂?她是天之嬌女,不願只是淪為一個傀儡教主,四年來她無時不刻不想著將拜月教龐大的勢力執掌在手中。
武照作為劉忠的嫡傳弟子,又修煉拜月教不傳之秘《飛星逐月》,在教中地位自然極高,她本就工于心計,再加上劉忠的放縱,這四年來幾乎統攬了拜月教近四分之一的權力。可不要小看這四分之一,這可是除去太上三大長老之外最大的勢力,足以決定千萬人的生死。
清亮的山風吹滅了燃燒的篝火,吹散了初夏的些微燥熱,但卻吹不開籠罩在武照心中的雲霧,使她無法看清漫漫前路的方向。
……
當劉忠的身形輕飄飄地落在山澗中時,早有一個灰衣人站在山底。
「大長老!」劉忠恭敬地沖黑衣人拱手行禮道。
這身形干瘦傴僂的灰衣人人,赫然便是拜月教太上大長老。
「談完了?」老嫗的聲音變得清脆了許多,雖不如少女般圓潤,但也不似往日那般蒼老。
「是。」
听出劉忠的情緒有些低落,老嫗不由輕笑道︰「怎麼,她沒有如你所願,你很失望?」
劉忠低嘆一聲,沒有開口,顯然是默認了老嫗的話。老嫗失笑搖頭道︰「怎麼,都已是這般年紀,還看不開嗎?難怪你天資卓絕,這些年武功精進緩慢,卻始終觸模不到另一個境界。這天下自有定數,有豈是一人之力能夠改變?我要殺了她你又不忍心,如今卻又這般模樣,實在是……」
老嫗沒有說完,但劉忠卻也明白她想說什麼,一張臉幾乎成了苦瓜,愁眉緊鎖,更顯老態。武照是他得意的門生,天資絕艷,他又如何能忍心將她除去,更何況以她的才能,拜月教一定會發揚光大。
「唉,你呀!」見劉忠這般模樣,老嫗也不忍心在說她,遂轉了話題,語氣有些凝重地道︰「高紹儀蠢蠢欲動,已經派遣使者去了突厥汗帳,這些天更是厲兵秣馬,戰爭不願了啊!」
「戰爭,總免不了生靈涂炭!」劉忠無奈而傷感地嘆息道︰「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啊!」
「這次我就不去濟州了,便在晉陽城好好游覽一番,上次來晉陽好像是五年前了,世間過的真快。」老嫗一臉感慨,頓了頓,又道︰「幾十年的情意,如果可能,你就放一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