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瓜堆又喚黃花嶺,說起黃瓜堆列為看官也許不知其名,然而傳說中楊業抗遼的古戰場金沙灘恐怕無人不知吧,這金沙灘正是在這黃瓜堆北麓,桑干河之左岸,乃是中原十分重要軍事重地。)
數十年前,漠北一代本是柔然的天下,可謂盛極一時,即便是高歡、高澄父子也不得不為了穩固政權而收納柔然公主。只可惜好景不長,柔然便遭到了被其奴役的部落和奴隸的反叛,勢力大減。
而在柔然治下的突厥部則趁勢崛起,聯合高車將柔然打得分崩離析,漠北柔然分化成東西兩部,東部再次為突厥所敗,不得已舉國投靠北齊。北齊文宣帝自晉陽出兵北拒突厥,迎納柔然,並將其安置在馬邑川。
然而柔然從未真正忠心于北齊,他們投靠北齊只是權宜之計,只為謀求喘息的時間罷了,對北齊對高歡沒有絲毫的感激之情。在柔然貴族的眼中,北齊依舊是那個靠迎娶本族公主換取和平的,軟弱可欺的人,是以當他們在北齊扎下了根,恢復了實力之後便露出了血腥的獠牙。
次年,柔然叛亂,南下肆州。高洋親自領兵迎戰,氣勢如虹,柔然不敵,遂以退為進,暫避鋒芒。高洋識破柔然計謀,遂將計就計,命大軍班師,他則親率兩千騎兵殿後。
果然如高洋所料,柔然聞听北齊退兵,立即卷土重來,將高洋圍困在黃瓜堆。也許柔然懷疑齊主親自殿後的真偽,亦或者是認為勝券在握,擔心高洋設下圈套,他們並未趁夜圍攻。
次日,高洋身先士卒,冒著矢石拼死突圍,齊軍受到他的感染,各個視死如歸,爆發出了強大的戰斗力,終于反敗為勝,打得柔然人伏尸二十里,好不狼狽,更有三萬柔然部眾被俘。
黃瓜堆之戰過後,北方突厥、契丹、庫莫奚、柔然等部皆是肝膽欲裂,一時再不敢有南下之意。而北齊國力則是蒸蒸日上,繁華似錦。
倘若高洋能夠一直這般英明神武,即便宇文邕如何雄才大略,楊堅如何奸猾似狐,北齊一統天下的勢頭也將無人能擋。只可惜天不遂人願,高洋骨子里的殘暴,荒yin終究使得他背上了變態昏君的罵名,亦使得北齊的昌盛成為了曇花一現。
時隔二十余年,他缽可汗依舊記得清楚曾今盛極一時的北齊。如今面對齊國太子赤*果果的挑釁,他缽可汗沒有理由拒戰。
要知道,高洋乃是生平少有的幾個佩服的人之一,高興只是ru臭味干,如何能與高洋相比,更何況當年的柔然只是突厥手下敗將,更不可與今時的突厥同日而語。
高興想要一決高下,速戰速決,他缽可汗又何嘗不想擒了高興,打開僵局。若是攻堅戰他或許還會心存顧慮,平原野戰,突厥鐵騎一出,誰與爭鋒?
三日間,齊軍與突厥都沒有再主動挑釁,戰火喧囂的朔州城終于有了難得的一刻平靜,然而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平靜下的那一份壓抑,在空氣中彌散的戰爭的肅殺氣息也是愈發濃郁起來。
……
「大可汗,三十里外就是黃瓜堆,齊軍就在眼前,我們為什麼不趁夜殺過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將齊軍一舉殲滅,還可擒了那齊國的狗屁太子?」
「蠢材!你以為高興小兒既然擺下了陣仗會毫無防備嗎?這是齊人的地方,若是我們中了敵人的埋伏豈不損失慘重?!」他缽可汗擰眉輕叱,不過眼中卻並無多少惱怒之色。
勿怪麾下將士這般急躁,實在是這些天來突厥屢屢受挫,這讓一向自詡天下無敵的他們甚是不忿。況且離家時日不短,他們也難免有思鄉之情。
「朔州如今有什麼動靜?」頓了頓,他缽可汗又問道。
「大可汗,朔州城防備依舊嚴密,城上守軍嚴密,恐怕有不下五萬人。」
「五萬?」他缽可汗一怔,旋即輕笑道︰「高興啊高興,朔州城最多不過十萬兵馬,到這黃瓜堆的就有八萬人,朔州城又何來的五萬人?恐怕是命城中百姓所喬裝,想要迷惑本汗嗎?」
「大可汗,听您的意思,朔州城空虛,豈不是我們出擊的好機會?」
他缽可汗頷首,輕笑道︰「不急,高興小兒雖然年幼,但南征北討數十戰,幾無一敗,我們切不可小覷了他。也許高興是故意露出破綻引本汗攻城呢?一切等明日與高興小兒對壘陣前便知分曉,況且……」
「我要見他缽可汗,我不是奸細,你們不能殺我!」
他缽可汗正要說下去,帳外卻是突然傳來一陣騷亂。他缽可汗眉頭一皺,沉聲喝道︰「何事吵鬧?」
「大可汗,抓到了一個齊人的奸細。」
他缽可汗雙目一凝,輕喝道︰「哦?帶進來!」
「放開我,我真的不是奸細!」
「進去!」
一陣爭辯聲中,一個衣衫凌亂的中年男子被四名膀大腰圓,面目凶狠的突厥士卒粗暴地押進了帳中。
「跪下,見了大可汗竟敢不拜?!」
中年男子進入帳中還未反應過來,腿彎便被突厥士卒狠狠一揣,當即便悶哼一聲跪倒在地,想要起身時卻被人死死壓住,分毫動彈不得。
「奸細,你究竟有何目的,還不如實招來?」一員突厥大將當即怒斥道。
「冤枉,大可汗,我不是奸細,真的不是奸細!」中年男子放棄了掙扎,一臉惶恐地看著上首威嚴無雙,大馬金刀坐著的他缽可汗,大聲分辨道。
「還敢分辨,真是不知死活!」方才那突厥大將走上一步,滿臉煞氣地瞪視著中年男子,厲喝道;「左右,將這奸細左手斬下,看他還敢說謊!」
「大可汗,小人雖來自齊營,但絕不是奸細,還請大可汗听小人一言啊!」看著那如狼似虎拿著兵刃逼近的突厥士卒,中年男子駭得面如土色,一邊誠惶誠恐的哭訴,一邊不斷叩首,只是幾下便將額頭上磕得通紅一片。
「且慢!」他缽可汗終于開口,阻止了突厥士卒的行動。居高臨下地看著中年男子,他缽可汗的眼中冰冷一片,沒有絲毫的感情,聲音淡漠地道︰「如果你的來意不能叫本汗滿意,你自己知道後果!」
「多謝大可汗,多謝大可汗!」
中年人喜極而泣,一臉諂笑地看著他缽可汗道︰「大可汗,小人名叫張大牛,此次正是前來投效大可汗,願為大可汗牽馬墜蹬,效犬馬之勞!」
張大牛話才出口,不遠處的突厥將領皆是嗤之以鼻,不屑地道︰「我突厥勇士千千萬,哪一個不比你強,大可汗要你又有何用?」
「大可汗,小人知道您想生擒高興,小人這里有些消息可能對大可汗有用!」
張大牛說完便一臉希冀地看著他缽可汗,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缽可汗的神色依舊平靜威嚴,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寒聲道︰「你本是齊人,又怎會希望齊國落敗?莫不是想誘詐本汗麼?」
「小人不敢,大可汗明察!」張大牛急忙辯解道︰「小人不敢欺瞞大可汗,小人投降大可汗存了私心,小人希望借助大可汗之手來報殺父之仇!」
「哦?」他缽可汗眉頭微動,眼中閃過一抹驚奇之色。張大牛深吸口氣,眼中突然迸射出一股滔天的恨意,聲音亦是冰冷無比,「五日前,家父在城外苦苦哀求,傅伏卻是拒不開門,不僅下令將家父殘忍殺死,更對小人屢次毒打!」
「太子高興枉有仁名,實際上卻最是虛偽,與傅伏沆瀣一氣,竟對那日慘死在城外的百姓不聞不問,更沒有追究傅伏的罪責。我為高氏江山出生入死,如今卻是家破人亡,被他拋拋如敝履,這樣的君主這樣的國家早該滅亡了!」
說著,張大牛猛地抬起頭來,堅定地看著他缽可汗道︰「只要大可汗能助小人報仇雪恨,小人願為大可汗當牛做馬,至死不渝!」
「竟有此事?」
「高興真是虛偽!」
帳中眾人不由低聲議論起來,對高興惡感更甚,對張大牛的敵意不由消減了些。
他缽可汗依舊保持著鎮定,淡淡地看著張大牛道︰「本汗問你,這黃瓜堆上,高興身邊共有多少兵馬?」
「回大可汗的話,高興一共率領了八萬人馬,不過其中卻有五萬人是民夫假扮,能戰者僅有三萬人。」張大牛恭敬地答道,聲音十分流暢。
「五萬民夫,高興真是好大的膽子,也實在狂妄!」
眾突厥將領不禁嘩然。如果張大牛所言是真,那朔州城必然是重兵把守,定有所圖。只是面對十萬突厥大軍,高興只有區區三萬人馬,他的自信與勇氣又是從何而來。
就在眾人不解之時,張大牛又道︰「大可汗,高興約您在黃瓜堆決戰,不過是吸引你的注意力,他好出兵偷襲您在朔州城外的大營。朔州城重兵把守乃是事實,倘若大可汗誤以為高興虛張聲勢,率軍攻城,便會中了高興的奸計。高興麾下有一支奇兵,各個英勇善戰,來去如風,十分不易對付,大可汗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