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沉默了一下,冷哼道︰「牛官,馬官,送客。」
話聲剛落,只听得池塘中轟隆兩聲震響,兩頭巨怪跳了出來,帶起水花數丈,幾人站得近了,身上都被打濕不少,匆忙躲閃,著實狼狽。
伏青裊躍開幾步,面前一黑,兩個小山般粗壯的怪物已擋在面前,俱是身高一丈,渾身鐵甲,壯碩似犀象一般,一個牛頭,一個馬臉,面孔漆黑,毫無表情。一個綽一條鑌鐵棍,一個持一把鋼叉,皆有梁椽般粗細,走動之時,身上嘩啦直響,倒像拖著沉重的鎖鏈一般。
兩人上來也不答話,馬官哼哧兩聲,明晃晃的鋼叉急叉而下,雖然別無花巧,以兩人的體魄來說,舉手投足可不得有數百斤的氣力。
伏青裊飛身急躲,無奈馬官身軀實在太過龐大,兵器也大過尋常規格數倍,她看似踏空飛掠,馬官鋼叉一豎,便夠個正著。伏青裊心頭一慌,百忙中鐵爪打將出去,那馬官也不躲閃,鐵爪抓到頭臉上,只見得火花亂迸,好似金鐵交擊,不但分毫未傷,便是動作也未曾緩得一緩。
她這邊險死還生,那邊牛官也擎著鑌鐵棍上前驅趕岳季常,還沒躲閃片刻,鐵棍當頭砸下,岳季常就地滾開,勁氣刮得面目生疼,剛要伺機逃入褊狹之地,不料牛官雙臂一伸,打出數道銀鏈,四面交纏,登時將他縛住了。
伏青裊也是一般想法,百忙中溜身一竄,掠入假山之間。馬官卻不追趕,也是臂管中銀鏈飛射,將整個山體纏牢了,伏青裊愕了一愕,那銀鏈也不知甚物所鑄,刀劍難傷,她沖不出去,倒成了甕中之鱉,被馬官施展銀鏈穿空進去,纏縛了勾扯出來,也和岳季常一般,纏作一團。
「這兩個蠢物如此健碩,偏又手段高明,也不知這莊主如何降伏了,放在這里看守門戶。」
牛馬兩怪不片刻便拿住兩個道行高手,雲香帥也是暗暗心驚,這兩怪身軀碩大倒不可慮,讓人膽寒的是渾身堅如金鐵,刀劍難傷,雲香帥暗施靈識觀察,卻未察覺到兩人身上有魂氣波動,他的‘苦海神功’未有大成,‘怨憎析魂術’之類專靠拘人神魂取勝,似這兩個鐵塔巨怪,恐怕難以奏效。既然伏青裊他們都被巨怪拿了,稍時多半要丟出園去,我又何妨在園外坐收漁人之利。思慮之間,馬官拿了伏青裊,接著便向他沖來。
雲香帥哈哈一笑,抄起長劍道︰「既然主人有逐客之意,在下若不知進退,豈非枉負了君子之名,不勞門神相送,這就告辭了。」說時展開‘苦海踢浪步’,發如機括,行如怒舟,倏時便去得遠了。
‘風承宗’卻不如他見機得早,伏青裊兩個被拿,是戰是逃,還有幾分遲疑。牛官早擎著鑌鐵棍沖到,井口粗的鐵棍橫掃豎砸,罡風陣陣,勢如雷霆下擊,哪還有還擊之力。‘風承宗’躲閃片刻,也知難敵,一個凌空橫掠,轉身向著園外奔逃。牛官卻不容她從容月兌身,銀鏈如法施出,長空夭矯,如同銀蟒。
‘風承宗’暗自恚怒,輕叱一聲,回身飛斬幾刀,只听得釘鐺之聲不絕于耳,銀鏈上光華頓失,被荒蕪刀斬了數截下來。牛官這銀鏈雖然鐵質希奇,比起張淺語的‘八門玄機鏈’,又不可同日而語。
世界萬事萬物,以修行論之,都無大異。有凡物,有靈氣之寶,有靈性之寶,有精怪,像荒蕪刀這樣能自具刀精的,固然是百世少有,像十三神兵,皆有妖相的,可謂靈性之寶中異常杰出的了。八門玄機鏈雖是稍遜一籌,也是變化萬端,靈性不壞,靈性不壞便能以靈氣修復。牛官這等銀鏈只是鐵質特異,只能算攜有靈氣,凡兵難傷。比起荒蕪刀來,卻是差著數籌,奮力揮斬之下,哪有不斷之理。
‘風承宗’砍斷銀鏈,心中大喜,立時信心倍增。荒蕪刀忽爾微微一振,月兌手飛出,勢如白虹貫日,肉眼難及,她方自心生愕然,荒蕪刀猛得插至牛官口中,那怪正要舉棍劈下,卻听得體內‘咯 ’幾聲,竟然保持那個姿勢,呆立不動了。
‘風承宗’訝然自思︰「莫非這兩個怪物是機械操縱,寶刀果然是寶刀,竟有如此靈性,它能察知怪物的關竅所在,可省了我不少麻煩。」
轉見馬官舞叉追來,連忙飛身掠起,將荒蕪刀從牛官口中拔下。她哪里知道,這可不是荒蕪刀靈性發作,只是楚煌在暗中操控罷了。他躲在刀魂之中,旁觀者清,早覺出那怪物行動滯重,體內時有鎖鏈牽扯之聲,很是奇怪。又見這兩怪似是口不能言,面孔木訥,觀察之中,行險一試,竟是大奏其效,也是始料不及了。
這也是荒蕪刀鋒銳超逸絕倫,牛怪面上護具也是精鐵所制,若無荒蕪刀之利,便是覷中要害,也很難刺破面罩,挑中機括。
‘風承宗’也是聰敏異常,一看這般情影,便明了機關所在,既已窺知馬官弱點,動起手來便容易多了,好比庖丁解牛,行有余刃,不數合便刺破馬官面罩,依法挑斷機括。
‘風承宗’暗舒口氣,正要上前將伏、岳兩個解下,幾聲清脆的掌聲響起,僻靜處轉出一個紅衣麗人,卻是那妖鳳凰韻兒,又有個化名喚作皇赤瞳。
「精彩,精彩。想不到風回天座下竟有如此人才,單人只刀破了伏龍的木牛流馬,風聖使可是真人不露相呀,讓我刮目相看。」
‘風承宗’心中‘咯 ’一跳,方才獨斗馬官,雖沒有使出獨門兵刃,激斗之中,事關生死,也顧不得收斂靈力,卻不知有無破綻落在有心人眼中。
「原來是皇先生,承宗僥幸察知這兩個怪物機關所在,全靠寶刀鋒利,才得以自保。皇先生嘉許之意,在下愧不敢當。」
皇赤瞳不置可否,自笑道︰「當然伏龍以木牛流馬大破魏軍,連老謀深算的司馬懿也難以察知機關所在。他若知你有此僥幸,豈不恨死。」
「木牛流馬?伏龍?皇先生口中的伏龍莫非便是諸葛孔明,這兩具怪物就是傳說中的木牛流馬。」
‘風承宗’難以置信地問,雖是罩著斗蓬,也不難听出她的吃驚之意。
「伏龍、鳳雛,得其一可安天下。伏龍便是諸葛臥龍,乃是人皇伏羲的後人,身兼龍、鳳、人三族神通,驚才絕艷,可是個百世難得一見的人物。」
皇赤瞳微微感嘆,上前在巨怪口中一陣模索,巨怪體內傳來幾聲咯吱響動,鎖鏈牽引聲不絕于耳,兩怪‘嘩啦’一聲委頓在地,變成了兩頭牛馬之形的四足怪物。
‘風承宗’疑道︰「這牛馬兩怪刀劍難傷,難道卻不是金鐵之屬,而是樹木所造?」
皇赤瞳點頭道︰「不錯。‘木牛流馬’和‘八卦圖’都是人皇伏羲所創,伏羲以木德為王,五德帝中推為青帝,乃是一極善制作之人,當年仗此道引領人族大破龍族,從而在萬族中爭得一席之位。人族天性苒弱,不及天禽地獸,伏羲便以青木制作出牛馬之屬,助人族爭戰耕作。後來古史湮滅,制作之技便未得留傳,只有戰車和刀矛劍盾還能觀其萬一。人族得牛馬之利已久,牛耕田,馬拉車,千古不絕,還能從中看出些消息。」
‘風承宗’奇道︰「既然古書不傳,那伏龍又如何得知制作之法?」
「你是風回天的親信弟子,難道不知風回天自詡為伏羲之後,風、伏兩姓俱是伏羲、女媧所傳,伏龍也是一般,況他智略特出,不但能窮極舊學,繼承人皇衣缽,又能自出機杼,發揚而光大之。」
皇赤瞳嘆口氣道︰「當年漢末紛爭,豪杰並起,人族勢微,曹孟德殺伏後,又殺孔融,崔珪,荀彧等肩道之士,專以詐力為威,雖然 赫一時,卻助成司馬氏機詐奢靡之風,遺下大患。伏後亦是人皇一系,伏後一死,人道便不入漢庭。時言伏龍、鳳雛得其一,可安天下。鳳雛便是鳳族少主,俗名龐士元,伏龍既承人皇之道,取黃承彥之女為妻,黃便是凰,其人乃是鳳雛族叔,故而伏龍娶黃月英,傳雀翎扇,兼習鳳族神通。合三族之力,扶持昭烈帝肩人道,以仁義為旗,以公法為戒,功雖不成,卻常為後世稱道。」
皇赤瞳說著探手入牛馬口中一陣撥弄,一牛一馬邁動四蹄,躍入池塘之中,隱沒不見。
‘風承宗’听她娓娓道出這段故事,卻是前所未聞,古史所錄一鱗片羽,經她這般說來,倒是嚴絲合縫,讓人霍然開朗。
楚煌雖對皇赤瞳懷著幾分忌憚,听她言談驚人,也顧不得收斂神魂,心道︰「孔琬曾說他有一個雙生妹妹,這莊名雙雀,莊主多半便是他兄妹兩個了。只不知剛才指揮木牛流馬逐客的女子是不是他這個小妹。听妖鳳的意思,孔琬多半便是伏龍的後人了,怪道他手中一把羽扇,從未丟下,原來是鳳族的靈寶。這皇赤瞳自言姓皇,皇與凰相通,莫非她也和伏龍的妻族有甚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