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赤曲魯克因為是部族新任族長,又是老大,所以他承擔了最多的日常巡視保衛工作,他家的帳篷在部落的最外圍,烏雲平常喜歡用鮮花裝點氈包,連門簾上都滿是精致的繡花——然而如何,這繡花門簾被扯出一條驚心動魄的大口子,像一張詭異的大嘴,暗然地張在那里。
我沖進氈包,借著火塘的微光,看到里面已經被翻得七零八落,而在氈包的角落里,一個人蜷曲著身體窩在那里,他的背上有著有一條可怕的傷口,滲出黑色的血跡,蓬亂的頭發下,是一雙怒睜著的眼楮……是合赤曲魯克,有草原智多星之稱的合赤曲魯克……
伸手去試他的鼻息,發現他的身體已經涼了……
把拳頭狠狠地塞進嘴里,死命堵住自己的哭聲,不,我現在不能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轉過身去,在氈包里小聲地喊著︰「海都!海都!!」
氈包外的喧囂人聲似乎一下變得離我很遠很遠,氈包里只有死一樣的寂靜,我已經將近窒息,渾身的肌肉都在骨骼上顫抖。
正當我以為已經完全絕望時,看到合赤曲魯克身下輕輕一動……
沖過去,將老大輕輕扶開,在他身下的皮褥里,一個小腦袋瓜慢慢探了出來,正是睡眼朦朧的海都。
他揉著自己地眼楮。顯然是剛剛睡醒,輕輕地哭泣,喚道︰「阿爸,阿媽,海都做惡夢……」
我將他摟在懷里,輕聲安慰著他,他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只是半開半閉著朦朧的睡眼,含含糊糊地說道︰「狼牙姨姨是來陪海都玩捉迷藏麼。海都要玩捉迷藏,捉迷藏好玩呢……」
我點著頭,柔聲說道︰「是呢,是陪海都捉迷藏,海都要听話,一會狼牙姨姨把你藏起來,不管有什麼動靜你都不能出來哦。你自己出來的話,就是輸了哦。」
他張開小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海都听話,海都不出來。」
咬咬牙,看了一眼歪在一邊的老大,我抱著海都沖出氈包,向沒有什麼人聲的地方跑過去,一直跑到平日我們放柴草地地方,在柴垛里掏出一個洞。再塞進去些干草,將睡著的海都輕輕地放在里面,然後再在外面擋上木柴,轉頭確認了一下周圍沒有旁人看到,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柴堆,轉身向部落里奔去。
孛兒只斤氏已經成為了人間地獄。到處是火,到處是煙,時不時有受驚地牲畜從我身邊堪堪沖過去,我四處奔跑,大聲喊著大家的名字,遇到擋路的陌生人,一句廢話也不說,直接撲上去用匕首刺過去,我不知道我刺傷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被我直接殺掉。我只知道每次匕首拔出的時候。都會帶起一股滾燙的血水噴到我的臉上和手上。地上常常有人的身體絆倒我,我不敢低頭去看。我怕我會看到一張張熟悉地臉。
我只有向前沖,向前沖。
當我一直沖到離部落最遠的一個馬欄的一端,在那里,我看到了那莫倫大媽,胖梅朵、合赤兀和幾個老邁婦女,合赤兀光果的上身也有不少傷痕,但更主要的是,他站在那里還一個勁的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怎麼能抵御入侵者!
孛兒只斤氏的男人都是勇士,他們今天晚上表現的如此無能,完全是因為中了毒啊!
我帶著牙牙沖了過去,跪在那莫倫大媽面前,看著她卻說不出來話來,大媽閉著眼楮躺在梅朵懷里,一只胳膊受了傷,可能失血過多,臉色很蒼白。
「大媽,我……」
我梗咽著不知道說什麼。
大媽突然睜開了眼楮,茫然地目光尋找著我,口中喃喃地喊著狼牙。
我握住大媽冰涼的手,一聲聲答應著她,她一把死死抓住,似乎要用盡全身的力量,將我的手捏得生疼生疼。
「不許胡思亂想!」
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沖出去!去找納臣!只要咱們孛兒只斤氏還有一點血脈,總有一天這血債咱們會討回來!」
這是她說的第二句話。
「記住,是札剌亦兒氏!」
這是她說地第三句話……
她再也沒說出第四句話,她身下的血已經把草地徹底染成了暗黑的紅色。
在胖梅朵輕輕的抽泣聲里,那莫倫大**身體最後抽搐了一陣,徹底停止了呼吸。
我的眼中沒有淚,一滴淚也沒有;我的手還握在大**手里,雖然它正在一點點變涼,大媽,大媽……從此再沒有你的搖籃曲,以後的夜晚我還怎麼入睡……
輕輕掰開大媽地手指,我站了起來,對梅朵說道︰「海都在柴草棚那邊,我現在趕著馬群向外跑,他們肯定會去追馬群,你們躲到部落外圍地草甸里去,等安靜了合赤兀你再趕緊去巴爾忽氏通知納臣!」
我很冷靜,我很理智,我知道我現在要干什麼。
卻听合赤兀低聲說道︰「狼牙,你去通知納臣,我來趕馬群,你的那匹丑馬比較快!」
他指著馬群中地旺財繼續說道︰「一定要今天晚上沖出去,札剌亦兒他們今天就是特意要一鍋端的,就算躲在草甸里,也不見得能安全,如果沒有人沖出去,納臣會連誰滅了我們孛兒只斤氏都不知道!」
「那我來趕馬群,你去通知納臣!」
他裂開嘴笑了︰「雖然狼牙一直討厭我,可四哥可是一直把你當妹妹看,這種事,當然由兄長來做!只要,只要你以後少捉弄我們幾次,多給我做幾次好吃的就行了,你上次弄的那羊肉湯,老大家的那麼好喝,給我的一點味也沒有……」
「好!等我回來,回來我給你用一百種花樣烤羊!」
我舉起手來,和合赤兀擊了一下掌,臉上盡是慘然的笑容。
胖梅朵站起來,死命地抱著自己的男人,口中恨恨地罵道︰「你這賊漢子,一定要回來!」
合赤兀粗聲粗氣地說︰「這麼沉的胖媳婦在家等著,我當然一定會回來!」
我騎上旺財,他爬上烏金,腳步明顯還是虛浮的。
我沒說別的多余的話,只是安靜地看著梅朵他們消失在草叢里,听到合赤兀低低地說了聲︰「走!」
一聲響亮的 哨,馬群受驚,發足向部落里狂奔,我也在旺財的上狠拍一記,向啟明星閃爍的東北方向奔去。
身後有人騎馬從斜刺里殺出來追我,從背後抽出合赤兀剛剛給我的強弓硬箭,遙遙瞄準,伸手一放,那人捧著眼楮慘叫著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我回過頭去,繼續奔馳不停留。
以前我會猶豫,但從今日起,我決不再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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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痛是成長的必要階段,覺得羊媽太虐人的,拿票和長評來砸吧!
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