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城外,落日西斜中,許多感染了瘟疫疾病的百姓哭成一團,呼兒換女的聲音回蕩在四處,一個個在城門下大喊大叫,請求放他們進去,更有人已經開始拍打城門。
徐榮站在城牆上,冷冷看著這些被驅逐的百姓︰由于擔心引起城里其他沒有感染瘟疫的百姓的恐慌,他使了一點小手段,說是于吉有令,讓這些百姓到城外接受集體治療。于吉在百姓的心中就好比神靈的存在,這些感染者自不疑有詐,輕易就被徐榮騙出了城門。隨後城門一關,他們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不分老幼,不分男女,只要感染了瘟疫的,一律被驅逐出城!
呼天搶地的聲音不絕于耳,這些百姓們紛紛叫嚷著要見于吉。徐榮卻是不與他們多說,一抬手,左右緊隨的弓箭手已經彎弓搭箭,閃爍著寒芒的箭頭指向城下,頓時讓那些百姓停止了騷動︰「城下的百姓听著,你們都受到瘟疫感染,為了全城軍民的安危,奉于吉將軍令,將爾等驅逐出城,任你們自行離去。如若再行騷擾,休怪箭下無情。」
他話音剛落,城下頓時炸開了鍋︰開玩笑,這天干地旱的,沒有食物清水,他們又個個受瘟疫之毒,體弱不堪,哪里能走出多遠?而且函谷關被破,受匈奴劫掠的影響,四周小縣盡數荒蕪,除了弘農城外此處再無其他可以安身的地方,一旦被驅趕,唯有死路一條。
「于神仙救苦救難,菩薩心腸,肯定不會下這個軍令的,我們要見于神仙!」「我們要見于神仙!」「于神仙,救救我們!」
城下群聲鼎沸,徐榮卻是不吃那一套,一揮手,箭如雨下!
利箭如釘,釘在這些人腳下三尺之處,劍羽猶自微微搖晃!
「我數三下,若是你們還不離去,這箭便再也不會留情。」徐榮大聲吼道,抬手舉起一根手指︰「一!」
城下百姓怔怔看著他,徐榮的聲音卻是不疾不徐,冷如寒冰,緩緩舉起第二根手指︰「二!」
徐榮善守,雖然他有些優柔寡斷,可一旦站在城牆上面,登高而視,他便是一個鐵血的將軍,這點事于吉萬萬沒有想到的。這時候面對著城下的四千瘟疫感染者,他就感覺被人攻城一般,一股為將的本能油然而生,變得鐵血無情。
「三!」
徐榮眼神冰冷,手臂已經抬起,渾身滿是殺伐之意,就要令軍士放箭!
隨著徐榮的這一聲數落,城下百姓紛紛四散而逃,再也無人敢與他持衡。
有幾個原本是城中大戶,此時依著身份不願離去,猶自在嚷嚷著要見于吉,卻只見利箭如雨,頃刻間就把幾人射成了刺蝟。
見到這一幕,百姓心知再也不能留下,一邊哭喊著一邊相互攙扶,再也不敢多做停留,漸行漸遠,離開了弘農城。
離開弘農城,是死;不走,卻是馬上就得死。人的本性,多活一刻是一刻,雖然明知必死,卻仍在絕境中掙扎。
于吉之所以選在日暮後驅逐他們,也算是留點善念,讓他們多活片刻。如果白日里趕走他們,烈陽下個個體弱不堪又無水無食物,估計走不了多遠就得紛紛倒下,夜間他們可以趁著陰涼趕路,起碼不會即刻死亡。
哭聲漸遠,直到微不可聞,慢慢消失。
城中帥府。
「于公,那些感染者已經被盡數驅逐出城,只要今夜在把城里留下的那些受瘟疫疾病而死亡的尸體處理掉,那麼整個弘農城中潛伏的威脅就基本消失,算是保住了這個城。」徐榮面有喜色,正與于吉交談。
他暗自慶幸站對了方向,前來投靠的人是于吉。在這瘟疫橫行的世道,除了有絕世名醫如華佗之流坐鎮外,再能靠得住的,也就只剩下于吉這種精通符咒藥水的道士了。
受于吉符水道術影響,弘農城的瘟疫並沒有因為擴散而四處傳播,使得城中的感染者不多。而根據徐榮從手下探子得來的消息,在弘農城至洛陽之間的那些小縣小城,以及一些城鎮村莊,基本上都被瘟疫席卷,沒被感染的,只有十之二三。估計不久之後,就會變一處處廢墟,只能供後人緬懷了。
「威脅遠遠不止如此。」于吉搖頭嘆息著,將手中的一份密報遞給徐榮︰「剛剛得來的消息,因為天干與瘟疫的原因,匈奴人賴以生存的草原已經變成枯黃一片,而且圈養的牛羊等物也染上了瘟疫,死傷大半,只怕那些匈奴人在山窮水盡之下,不日就會襲擊邊境,前來侵犯。」
徐榮大驚,連忙看了一下手中密報,果然如此,不解問道︰「難道那些匈奴人沒有受到瘟疫感染,他們還有多余的兵力犯邊?」
「當然,他們當然也受了影響。不過此時他們已經沒有出路,食水禁絕,只能前來搶奪了。如果不這樣,估計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于吉一臉的無奈,如同自語︰「弘農城也何嘗不是如此?食物啊食物,天下大旱,糧食顆粒無收,哪里去尋找果月復之物呢?」
弘農城存糧不多,而且這點糧食就好比杯水車薪,是遠遠的不夠,縱然城中瘟疫被控制,也將面臨這缺糧的難關。
就在此時,一個小校從門外飛奔而入︰「報將軍,有人叩城!」
叩城?難不成那些感染者猶不死心,還想回到城中?
徐榮氣急敗壞,伸手抓起戰斧就要出去,于吉卻一把攔住他,轉頭問道︰「一共多少人,作何打扮,是否是城中百姓?」
「共有百余人,至于打扮各色裝束都有,比較稀奇古怪,但絕不是百姓,那些人都手持兵刃。」小校撓了撓頭,卻說不清楚。
于吉與徐榮對望一眼,都是驚奇不已︰百十號人竟敢深夜叩城,而且還攜帶兵器,難不成想靠著百人攻城?
而此時弘農城外,一人頂先而立,長袍飄飄,衣袂飛揚,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勢。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這人頭上戴著一頂黑鐵戰盔,將整個面頰遮住,在他的身後,更是站著一群如死一般沉寂的戰士,使得這仙風道骨看起來帶上了幾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