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可以吃飯了,沒餓壞吧?親愛的。」
阿諾的聲音將許栩的思緒從遙遠的天邊拉回到陽台上,她轉身,看到阿諾把一個蓋著蓋子的瓷碟放在桌上,笑嘻嘻地對她說︰「來,打開蓋子,看看我精心炮制的‘菜式’合不合你口味?」
許栩瞅著阿諾,覺得他笑得一臉古怪,直覺告訴她蓋子下藏著的應該不僅僅是食物那麼簡單。她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半信半疑地問︰「里面是什麼?」
「你打開就知道了。快,菜要涼了。」阿諾催促著。
許栩揭開蓋子,發現碟子上放著的果然不是什麼菜肴,而是一個寶藍色絲絨盒子,上面扎了條繡花的銀色緞帶,非常漂亮。
「這是」許栩看向阿諾。
「拆開看看喜不喜歡。」阿諾興致勃勃地說道。
許栩好奇地打開盒子,然而當看到里面的物體時她突然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楮。盒里是一條白金項鏈,帶著枚精致的飛機型墜子,機翼上還瓖嵌著兩枚璀璨耀目的鑽石,項鏈款式和以前哥哥送給她的那條一模一樣,除了墜子上多了行刻字︰「致我最愛的許栩」。霎時間,許栩驚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哥哥送的項鏈是她最寶貝的物件,但在飛機失事時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竟然丟失了,這一直是她心頭不能彌補的遺憾與缺失,沒想到阿諾竟然會送給她一條同樣的項鏈。是巧合,是命運,是奇跡?許栩捧著盒子感到陣陣恍惚,失而復得的狂喜和難以名狀的激動攪得她鼻尖發酸,眼眶里沉甸甸地,仿佛她在穿越時空時所失去的一切此時都在這小小的盒子里找到了,而且還多了許多別的東西。
「怎麼了?你不喜歡?我可以重新再訂做另一款」阿諾看著她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樣,以為她不喜歡,連忙解釋道。
「不,很喜歡,太喜歡了,沒有比這更令我喜歡的禮物!謝謝你,阿諾。」許栩突然抱住阿諾的腰,把臉埋在他衣襟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她的眼淚給壓回去,並將滿腔的感激與愛戀通過心跳聲傳遞給他。
「傻瓜,不過是一條項鏈而已,怎麼就哭了起來,像個小孩子似地。你喜歡的話,我以後每天都送一條給你。」阿諾摟著她,感到自己的衣襟正被某些溫熱的液體染濕,連忙拍著她的肩背安撫道。
「不,我只要這一條,別的都不要」許栩拼命地搖著頭,口齒不清地嘟囔著,像極了個撒嬌的小女生。阿諾的懷抱寬厚而溫暖,讓她覺得自己能放下所有的戒備與倔強,安心地沉溺其中,展現出內心深處最脆弱也最真實的一面,就像以前面對哥哥那樣。只不過一個是她最敬愛的兄長,一個是她最親愛的丈夫。
午飯之後,兩個人手牽著手在海灘上散步。
許栩摩挲著胸前的項鏈,听著浪潮激昂的拍打聲,她仰起臉朝阿諾微笑道︰「其實,以前我時常回想為什麼老天要讓我穿越到1933年?」
「那你找到答案了嗎?」阿諾替她撫平被風吹亂了的額發,然後問。
「嗯!我想我已經找到了。」許栩執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摩挲著說︰「應該就是老天要我遇見你,嫁給你,然後愛上你。」
「哈,親愛的,我們還真是心意相通。你說的和我想的答案一模一樣!」阿諾大聲笑道。
「我沒想到你送的項鏈會和哥哥的那條一模一樣,太神奇了!所有的事情就像冥冥中已有安排似地。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幾乎要懷疑你以前是不是曾經見過我的項鏈。」
「實話說,我並不知道你哥哥送你項鏈的事情,只是覺得你那麼喜愛飛行,所以很早之前就想送一件和飛機有關的飾物給你。那天從阿布戴爾回來,我的腦海里就突然呈現出那條飛機項鏈的影像,我把它畫了下來,然後交給珠寶店按其打造,沒想到會誤打誤撞地和你丟失的那條吻合。」阿諾環住她的腰肢,抵著她的額頭一字一句地說︰「這就證明我們的姻緣是天注定的,沒有人,也沒用任何力量可以把我們分開。」
許栩凝視著他的眼眸,那片深邃湛然的碧綠就像無垠的海天包容著她,承載著她,而她則在他為她打造的廣闊天地里自由翱翔,無拘無束,帶著他的愛意一起展翅高飛。
「阿諾,我有個想法想征詢你的意見。」她低聲問道。
「說吧。」阿諾吻著她的發鬢說。
「我想駕駛飛機跨越大西洋,由東到西,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紀錄。你會支持我嗎?」許栩抬起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阿諾微微怔了一下,他撫模著許栩的臉頰,就像撫模著一件最珍貴的瓷器,只有通過光滑微涼的肌體才能了解到那顆月兌胎于烈火中的自由靈魂,他頓了頓問︰「飛越大西洋?為什麼呢?難道現在作為卡洛斯夫人所擁有的財富與地位還不能讓你快樂?你還需要更多的榮耀和成就嗎?」。阿諾是個精明的商人,他深知現在社會上盛行著一股飛行和創造世界紀錄的熱潮,但這些看似英雄般的「偉大壯舉」背後其實無一不是被商業利益所驅使。一旦成功,不僅意味著飛行員能獲得各種榮譽和獎金,以及進入上流社會的機會,還能為他的贊助商帶來巨大的廣告效益,因此形形式式的「冒險家」們都爭先恐後地刷新各種飛行紀錄,甚至為此而付出寶貴的生命。但對于許栩而言,她現在並不缺錢,也不用去掙什麼名譽地位,出于安全考慮,阿諾在心底並不贊同她去做這樣無謂的冒險。
「不,我不是為了錢。至于名譽我承認自己是有這樣的虛榮心,想得到掌聲和贊美,但最主要的還是我想挑戰自己。你知道艾米利亞吧?她是我的偶像,我一直希望能像她那樣能夠獨自飛越大西洋,這是我的夢想,阿諾。」許栩坦誠道。
阿諾看著她,眼里閃過憂慮與不安,但只是一掠而過,頃刻他神色平靜地說道︰「飛越大西洋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做大量的籌備工作,還得配合天氣,地形,各處的機場狀況等等。這樣吧,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現在先不要急著下決定好嗎?」
許栩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時光在匆匆流逝,每當許栩的指尖從地圖上的某個坐標劃過,她的飛行日記上便會多了一行文字,漸漸那本黑色皮面的筆記本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數據寫滿:內羅畢,阿布戴爾,伊桑巴,坦桑利亞,阿比西尼亞(埃塞爾比亞舊稱)當然,就此看來這些地名不過是墨水的印跡和白紙上的涂鴉,枯燥且毫無意義,就像你在看地圖時,一堆亂七八糟的曲線標注出海岸,山脈,公路或者沙漠,可你無法想象出海水的顏色,山巒的形狀,公路旁的風景以及大漠上的生物,更無法想象最初的時候測量員是如何憑著雙腿一步步地踏過這些地方,用汗水甚至鮮血丈量出人類星球的雛形。對于許栩而言,每次的起飛降落都意味著一個故事,故事有趣或無趣,但里面無一不充斥著非洲的草原,沼澤,湖泊,荒漠和形形色色的人。她曾載著尊貴的摩洛哥王子在塞倫蓋蒂上追蹤遷徙的獸群,也曾替彪悍的索馬里酋長運送糧食,還試過多次免費護送那些身患重病的土著人到內羅畢醫院就醫。這些故事就像無數閃著記憶微光的碎片,慢慢地在許栩的腦海里堆積,拼湊,最後組合成一幅生動立體的非洲畫卷深刻在她的心底。
在飛機的轟鳴聲中,許栩曾無數次眩目于非洲的海闊天空,也曾獨自承受機器故障,惡劣天氣所帶來的恐懼,以及漫長旅途里的無言孤寂。飛行的美妙與驚險總是密不可分的伴侶,而經受過這兩者的洗禮,她原本那種對天空的渴望與躁動平復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對大地寧靜的依戀,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對飛行的熱愛已經消減,只不過是往更深處去了。此時已是她和阿諾結婚的第三年,並準備踏入第四個年頭,和許多平凡夫妻一樣,兩人新婚時的激情早已退去,被日常生活的瑣碎和平淡填補︰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為家里的事和彼此的壞習慣而吵架拌嘴,也會為了對方的一個微笑和擁抱而感到溫暖窩心。日子就像頭慵懶的巨獸,拖著平緩的步伐踱過生命的庭院,所到之處似乎一切都沒有驚動,又似乎一切都在默默改變。
約翰的運輸公司仍在經營著,而且生意蒸蒸日上,公司規模從幾個人發展到幾十個人,航線從開始的肯尼亞境內一直拓展到摩洛哥,埃及等西北非地區。阿諾的航運公司更是從原本的蒙巴薩一直拓展到南非的各大港口,正準備向北非進發,因此他現在每個月有一半時間都得呆在開羅籌備新公司的事情。馬修的恩貢莊園也繼續在為東非各地提供大量農產品和賽馬,而且他和莉迪亞的頭生子已經三歲了。自許栩結婚以後,阿諾和馬修依然保持著友誼,雖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經常見面,但書信往來以及該有的節日拜訪還是有的,只不過每次兩家人踫面都會因為莉迪亞的冷嘲熱諷而帶了些遺憾。盡管如此,許栩覺得這已經是他們四個人最好的狀況了,經歷了那麼多波折坎坷,往事的陰影不可能都盡數抹去,但大家最終還是能相聚一堂,這便是福分。世事本無常,做人得學會隨緣惜緣,過去的已經過去,珍惜自己擁有的才是真正的幸福。
但相較于人類對幸福和平的願望,命運就像個不懷好意的魔神,喜歡用無情的大手將之逐一戳破,捏碎,然後發出冷漠殘忍的嘲笑。現在是1937年的歲末,日本通過「盧溝橋事變」挑起全面的侵華行動,並遭到中國守軍的頑強抵抗,整個華夏大地陷入了戰火荼毒的無間地獄;在德國希特勒也通過「長劍之夜」等一系列的血腥清洗和鐵腕統治,將整個國家變成他實現侵霸全球野心的超級武器,為二戰的全面爆發做著最後的準備;而作為德國「忠實盟友」的意大利早在1936年就侵佔了阿比西尼亞(埃塞爾比亞舊稱),伺機佔領北非這塊戰略要地,以實現墨索里尼要建立以羅馬為中心的環地中海大帝國的狂妄念頭。整個世界如同掉在火山口上的一片枯葉,顫顫兢兢地等待著末日的熔岩將自己吞沒和毀滅。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終于要飛大西洋了!好激動!然後最近寫文寫得很慢,各種思路在腦袋里打架,有時候在電腦前呆一整天都寫不了幾行字,還要查很多資料,嗚嗚~~~我開始覺得自己很有自虐傾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