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飛行 第四十一章 雲顛之上

作者 ︰ 撈月亮的貓

「許栩,如果你還想飛大西洋的話就得抓緊時間。現在局勢混亂,德國人,日本人和意大利佬四處制造麻煩。希特勒已經堂而皇之地撕毀了《凡爾賽條約》,重新佔領萊茵蘭並擴軍備戰,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恐怕歐洲那邊很快就會打仗了。」這天晚上,史丹尼一邊喝著飯後的咖啡一邊對許栩說。他身上那套灰藍色的皇家空軍軍服看上去很是英氣,衣袖上的兩杠上尉標志在燈下閃著微光,原本儒雅的臉龐也因為軍營的歷練而變得硬朗起來。

史丹利現在是英國皇家空軍駐北非航空隊的一名上尉,同時也成為了依蓮的丈夫。自那次游輪劫持的事情發生後,一直痴迷寇兒的史丹尼認清了自己心上人的真面目,心灰意冷之下就報名參了軍。許栩趁機就把自己的好姐妹依蓮介紹給史丹利認識,兩人很快陷入熱戀並結為夫妻。今天剛好是史丹利休假回家探親的日子,依蓮邀請許栩和阿諾到府上做客,一起為丈夫接風洗塵。

「事實上戰爭已經在歐洲爆發了,史丹利。你別忘了,現在西班牙正在內亂,弗朗哥的右翼集團和總統的左翼聯盟打得不可開交,德國,意大利,法國和蘇聯也趁機派兵「支援」,把西班牙的國土當做他們的軍事試驗場。哼,各派都心懷鬼胎,受罪的不過是老百姓罷了。」阿諾應到,眉宇間顯出少有的憂慮和沉重。西班牙是他的家鄉,在1936年爆發了以弗朗哥為首的西班牙國民軍和長槍黨等右翼集團與共和國總統曼努埃爾領導的共和政府軍與人民陣線左翼聯盟的內戰。弗朗哥的右翼集團獲得了德國,意大利等軸心國的支持,而左翼集團則得到來自蘇聯的支援,從而使得戰爭進一步激化擴大。戰火遍布了整個西班牙國土,兩派軍隊都死傷無數,當然還包括了大量的無辜百姓。雖然阿諾已經離開故土多年,也不打算再回去定居,可看到同胞受難,心中仍舊會不可抑制地感到痛楚和難過。

對于史丹尼的「提醒」,許栩看了看阿諾,然後低頭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小聲說了句︰「是的,仗是要打的。」。她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這場世界大戰肯定是要來臨,甚至能說出戰爭爆發的時間,地點以及粗略的過程。正因為如此,許栩越發明了可以實現自己夢想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可是阿諾對飛越大西洋的事始終持保留意見,既不贊成也不反對,他模糊的態度讓她一直難以下定決心。而且,阿諾最近因為故鄉遭遇劫難的原因,心情一直比較低落,她更不願意在此時為他添加煩惱。

回家的路上,許栩坐在車里悶悶地看著窗外,遠處的大海起了霧氣,深藍的海水翻滾涌動,激起灰白色的浪花與薄霧融為一體,天空中無星無月,只剩死寂的漆黑。她以前曾在這樣大霧的夜晚飛過直布羅陀海峽,飛機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飛行,如同被卷入颶風里的一片碎布,隨時都會被狂風的巨手攫住然後拖向大海。她盡力地提升飛行高度以擺月兌風暴的追捕,但頭頂濃厚的雲霧則將飛機死死地困在了黑暗中,恍如穿行在一個沒有光線,也沒有物質的洪荒世界里。五千英尺,六千英尺……當高度表停在一萬英尺的位置時,她的飛機終于突破了雲層的封鎖。

至今許栩仍無法忘記雲顛之上那個神奇炫麗的世界,夜空寧靜無比,璀璨的群星懸在頭頂仿佛觸手可及,機翼之下皆是一望無際的雲海,乳白中透出淺藍與淡紫的微光,與夜空輝映著美得如同仙境。許栩的飛機在雲堆上靜靜地滑行,如果不是剛剛親身經歷,她根本無法相信雲層底下的就是那片恐怖的怒海。天堂地獄不過一線之間,不經受過生死的考驗,又如何有資格去享受超月兌塵世的美景?許栩從來都不相信什麼神鬼之說,但那時,那刻她仿佛能感到上帝的存在。

「外面起風了。」阿諾俯過身替許栩拉好頸上被風吹散的絲巾,然後端詳著她的臉問:「怎麼一直不說話?還想著史丹利的話嗎?」

「阿諾,我還是很想飛大西洋。」許栩別過臉,漆黑的眼瞳映著車外的燈光,如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落在了阿諾的眼底,在他的心頭微微晃動著。她此時的表情與當年在恩貢莊園問他借虎蛾來開時如出一轍,同樣地熱切專注,也同樣地讓他著迷,只不過當年的意亂情迷已經被相濡以沫的溫情所代替。他平靜地回答︰「可是現在即使你飛越了大西洋,也不能算是世界紀錄,因為在去年已經有飛行員由東到西飛過這條線路了。」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創造什麼世界紀錄,只是想做這件事,就算沒有任何報紙媒體報道也沒關系。今天史丹利說可能要打仗,這是真的,到了1939年就會爆發世界大戰……阿諾,如果現在我再不飛以後就沒有機會了,你明白嗎?」許栩捉住了阿諾的手掌,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那場戰爭的可怕,也不知該如何讓他明白自己內心的急切。

阿諾沉默了,冷峻的側臉如同窗外霧氣迷蒙的夜空,陰晴難辨,片刻後他開口︰「好,那就飛吧。不過,我有個條件,我們得一起飛越大西洋。」

「你和我一起飛?那你的生意怎麼辦?」許栩錯愕地看著阿諾。他要和她一起飛這當然是她求之不得的,可同時這也是件很花費時間與精力的事情。首先從蒙巴薩飛到倫敦就需要幾周時間,再從倫敦飛到加拿大需要差不多22個小時,當然這些還沒算上之前的準備工作,天氣不佳時的等候以及各方面因素可能造成的延誤,怎麼說至少都得花上半個多月的時間。此時正值阿諾在開羅的新公司開張之際,是他事業上的緊要關頭,又怎麼能輕易離開呢?

「生意?生意再重要也不過是賺錢的手段而已,賺錢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讓自己和家里人能生活得更開心。自打1931年西班牙發生政變,國王被推翻,所有王室成員都被迫要流亡海外,而我的父母家人也在那場動亂中喪生。之後,我孤身一人來到非洲打拼,從那時候起我已經不打算再回西班牙了,所以,非洲就是我的家,而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如果飛越大西洋能讓你開心也能讓我開心,為什麼我們不去做呢?而且你需要一名像我這樣經驗豐富又英俊聰明的導航員不是嗎?」阿諾揉了揉許栩的發頂,斂去臉上的憂傷,微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就像你說的,假如這場戰是一定要打的,到時戰火紛飛,朝夕難保,我們在非洲開更多的公司,賺更多的錢又有什麼用?世事無常,倒不如趁現在好好地享受快樂的事情,享受生命。」

說完,阿諾摟住了許栩的肩膀,他用的力道很大,仿佛要將她勒進自己的胸膛里去。

「阿諾,不會的,雖然戰爭會爆發,但我們一定能平安無事直到戰爭結束。」許栩回抱著阿諾,手按著他的脊背,姿勢近乎安撫。雖然阿諾在微笑,雖然他的口吻仍保持著一向的輕松灑月兌,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焦慮與不安,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半點的害怕。

是的,戰爭就是戰爭,是噩夢般的災難,也是大自然利用人類的虐根性來報復人類的手段之一,其殘酷不會因為個人的意志和力量而消退。無論多樂觀勇敢的人直面時都會害怕,會顫抖,許栩和阿諾也一樣。

汽車不斷地在長路上奔馳,茫茫的黑夜和洶涌的大海如同無法預估的明天,他們在窄小的車廂內緊緊相擁,不知道命運的列車會帶著他們駛向何方,唯一確定的只有彼此的懷抱。

起飛的日子已經定了下來,就在來年的九月初。

「九月起飛,這樣可以避開北大西洋夏季的颶風,但會面臨逆風行駛,愛爾蘭上空的暴風雨以及紐芬蘭海岸的霧氣影響等問題,不過總也比被颶風刮到美國佛羅里達去要好。你們從內羅畢出發,經過阿比西尼亞(埃塞爾比亞舊稱),南北蘇丹,埃及,利比亞,然後飛過地中海經法國到倫敦,最後越過大西洋到達加拿大的布蘭頓角。」史丹利指點著地圖對許栩說到。自打許栩決定要飛越大西洋,他便責無旁貸地擔任起她的飛行路線總策劃師,甚至還動用了自己在英國皇家空軍的關系,為許栩和阿諾打通了政府各方渠道,以便他們能順利出境,當然其中也少不了依蓮在他背後的各種「推波助瀾」與「細心督促」。

「凡事都不能兩全其美,不過別擔心,你的L-10飛機已經改裝好了。通過我和查爾斯(約翰公司的機械師)的精心設計,L-10上換裝了功率較大的550馬力「黃蜂」發動機,還增加了額外的燃油箱,可以讓你飛得更快更久。但千萬要記住,用完一個油箱得先關上活拴,再打開另外一個油箱的活拴,不然容易遭遇氣塞問題。還有,如果引擎中途熄火的話,記得……」約翰絮絮叨叨地囑咐著,生怕遺漏了任何一個細節。他的樣子活像一個面對女兒首次獨自出遠門的老父親,一面緊張萬分地替女兒打點行裝,一面還得裝作從容鎮定,以免她擔心。

事實上也是,約翰一直無兒無女,在他心里早就把許栩和阿諾當做自己的女兒女婿看待,尤其是許栩和他分外投緣。所以約翰比任何人都緊張他們此次的行動,他親自帶領公司的機械師替許栩改裝飛機,每天都在維修車間里工作到深夜,力圖讓L-10的設備性能從各個方面上都更適合長途飛行。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心情不大好,一狠心買了台Macbook和iphone4S慰勞自己,搗鼓了幾個小時候後,悲劇地發現還是以前的老電腦和手機好用啊!我根本無法適應隻果的操作系統啊!尼瑪的,我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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