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飛行 第四十四章 沙漠哨所

作者 ︰ 撈月亮的貓

許栩連忙降低高度,此時黑暗突然減弱了,她看清了,前方的確有點宛如星辰的紅色光芒,一閃一閃地在誘惑著他們靠近。「是燈塔嗎?還是只是顆星星?」許栩疑惑地說。她繼續降低高度,四周的一切突然變得明亮起來,濃稠的雲霧被明朗的深藍色所替代,還有下方那溫暖又耀眼的燈光,原來他們終于沖出了雲層,能看到地面的情況了。底下,一盞探照燈正不停地旋轉,在黧黑的大地上劃出一片橘色區域,許栩的飛機沿著燈光的軌跡盤旋下降,漸漸地,她看到地面上幾排紅色的燈光勾勒出跑道的形狀。

「機場,下面是個機場!」許栩興奮地說道。

「太好了!」阿諾當然也同樣興奮,不過他看了看羅盤和地圖,愕然地說︰「不過這里不是馬拉卡勒機場,而是位于它西北邊100多公里的地方。」

但無論這里是不是馬拉卡勒,他們現在都必須降落。

最後,L-10在跑道上平穩地停住了身形。許栩和阿諾打開艙門,走下了飛機,凜冽的寒風立刻朝他們襲來,吹得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借著機場的燈光能夠看到機場的規模很小,也很簡陋,除了一座燈塔,一座土堆的小堡壘和幾間平房外就幾乎沒有別的了,四周被無垠的沙漠和黑夜包圍著,帶著說不出的荒涼與孤寂。這里即像一座飄浮在大海上的孤島,又像是大漠里突然橫空出現的海市蜃。

這時,一輛吉普車突然從小堡壘後出現了,朝著他們飛馳過來。吉普車停下後,幾個身穿軍服手拿步槍的男人跳了下來,並迅速地將許栩和阿諾包圍起來。許栩和阿諾面面相覷,驚訝無比地站著,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一個戴著勛章,蓄著小胡子的高個子男人從車上跨了下來,他用嚴厲的目光審視著許栩和阿諾,開口說︰「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里降落?」

「我們是肯尼亞的公民,從蒙巴薩來的,原本要在馬拉卡勒機場降落,但遇到了積雲和強渦流,無法降落,然後就飛到這里來了。」阿諾鎮定地解釋道。雖然被幾個荷槍實彈的軍人用槍指著,但他看到他們的軍服和標識都是英軍的,便猜測此處應該是英軍駐蘇丹的某個軍用機場或者哨所,心中的不安也稍稍平復了一些。他拿出兩人的證件交給了那個貌似軍官的高個子︰「這是我們的護照和通行許可文件,長官。」

高個子接過證件檢查了一番,又嚴肅而仔細地打量著他倆的臉,過了一會他露出了笑容︰「原來是卡洛斯伯爵夫婦,我听西部沙漠空軍的同僚說過你們。你們要飛去倫敦,然後飛越大西洋,還真是場勇敢的冒險旅程。你們已經飛過了馬拉卡勒,這里是撒哈拉沙漠上的十字井哨所,也是個軍用機場,距離馬拉卡勒有一百多公里,我是哨所的駐守軍官喬治上尉,歡迎你們。」。說完,喬治朝阿諾和許栩伸出了手掌。

許栩和喬治握了握手,然後有點為難地問︰「謝謝你,喬治中尉。我們能不能在貴所叨擾一晚,錯過了馬拉卡勒機場,現在也找不到住處,另外,飛機上的燃油也差不多用完了。」

「哈哈,沒問題,我們這里已經很久沒有訪客,上一次還是三個月前補給隊來運送物質,我們才見到外界的人。事實上,十字井是個荒涼得不能再荒涼的地方,估計只有等戰爭爆發,我們狠-干意大利人一場,這個哨所才會發揮它真正的作用。」喬治發出一陣豪爽的笑聲,他周圍的士兵也跟著大笑,帶著軍人獨有的樂觀和幽默感。

許栩看著喬治的笑臉,卻有點笑不出來,是的,戰爭會爆發的,英國人遲早都會和意大利人狠-干一場,當然還有德國人,而那時候哨所是否還能維持著現在的孤獨與寧靜?年輕的士兵們是否還能如此樂觀?而喬治上尉的笑容是否還能如此爽朗無畏?

不過,對未來的憂慮如同氣象局對海嘯的預警,能預測它的到來卻永遠不能阻擋它的發生,更何況此時此刻,與其擔憂那場要來而未來的戰爭,倒不如考慮她和阿諾饑腸轆轆的肚子來得實在。

果然,喬治上尉是個慷慨而好客的主人,他不僅招呼許栩和阿諾飽餐一頓,還給他倆安排了一間有床和被子的單間,這在荒蕪的沙漠里已經是非常舒適的房間。但最令許栩驚喜的是,喬治竟然讓人打一小盆干淨的熱水給他們擦臉,沙漠中水比金子還要珍貴,一盆用來洗臉的水簡直就是奢侈品,一時間,許栩感動得不知道該如何道謝才好。

「呵呵,對于美麗的夫人當然要有特別的招待。祝你們好運,不過,你們要通過托布魯克和班加西(利比亞城市)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那里有很多意大利人的軍事要塞,他們或許會懷疑你們是英國間諜。」喬治臨走時留下了這樣的提醒。

兩天後,許栩和阿諾順利地抵達了開羅,在這里他們得等待意大利海關的簽證許可,才能進一步前行,越過利比亞去到突尼斯,然後再跨過地中海到達歐洲。毫無疑問,意大利人會是世界上最好的情人,他們浪漫,性感,多情,對于美食和藝術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可是當他們的天賦運用在政務和軍事上時,便會發生化學作用般的異變,變成懶散,拖沓,毫無紀律兼異想天開的代名詞。

意大利駐利比亞的官方並沒有充足的證據,但有充足的想象力認為許栩和阿諾這對來自英國殖民地的夫妻並非要飛越大西洋,而是對他們建立在利比亞上「宏偉」的法西斯軍事堡壘產生了濃厚興趣。海關的官員們甚至已經能想象得到他們駕駛著L-10在各個軍事要塞上空拍照,畫圖和默默記誦,然後像無數間諜所做的那樣用邪惡的密碼將這些軍要機密發送到倫敦唐寧街上的某個房間里。所以許栩他們在開羅待了好幾天,依然沒獲得任何獲準入境的消息,每次咨詢,答案都是一樣︰「對不起,仍在審查當中。」

面對遙遙無期的等待,許栩的心情變得煩躁起來,但阿諾卻依然輕松自如,他拉著許栩住進了尼羅河畔最豪華的酒店,房間不僅能看到尼羅河上的優美風景,還能眺望到落日下的金字塔,當然還少不了金光閃閃的浴室和超大浴缸。阿諾在開羅有很多生意場上的朋友,他每天都會出去和朋友聚會喝酒,有時候還喝到天亮才回來,一副盡情享樂的樣子,似乎絲毫不為簽證的問題擔心。許栩深知阿諾向來都是愛玩,愛交際和熱鬧的人,放在平日她也不會多說什麼,可現在正處于他們計劃的緊要關頭,所以今天當阿諾提出要和她一起去吉薩村看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時,她拒絕了。

「對不起,阿諾,我真的沒有心思去玩。簽證到現在都沒批下來,如果再拖延下去,等到10月下旬北大西洋上的狂風惡浪會越加頻繁,到時候我們就很難飛過去了。」許栩趴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尼羅河,那些揚著白帆的游船來來往往,在藍天的映襯下甚是美麗,可她看著眼里只覺得說不出的郁悶。

「別太擔心,我們很快就能拿到簽證,早則明天,遲則後天。而現在,我們只要一邊盡情玩樂一邊等待就好。」阿諾笑嘻嘻地把一頂白色草帽戴在了許栩頭上,還替她拿起了手包。

「我們能拿到簽證,而且還是這兩天內?你怎麼知道的?」許栩驚奇地看著阿諾,想不通他如何能未卜先知,難道他已經收到了意大利海關的通知而故意不告訴她?

「想知道為什麼?陪我去金字塔就告訴你。」阿諾眨了眨眼楮,笑得一臉神秘,然後不由分說地就拉起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阿諾就喜歡搞些意外驚喜之類的事情,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都過了30歲的人了,性格仍舊像個大小孩般愛鬧騰。看著自己丈夫那興致勃勃的笑容,許栩只能無奈地搖頭苦笑。

直到去到吉薩村,阿諾才向許栩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早在我們決定飛越大西洋時,我已經預料到意大利那邊不會那麼容易允許我們通過利比亞領空,所以我找了在開羅的一個好朋友雷諾。他是個法國酒商,為摩洛哥,利比亞和開羅的軍隊提供大量優質葡萄酒,因此,雷諾和法國,意大利以及英國的軍官們交情不錯。最重要的是他認識意大利第5集團軍的總司令伊塔洛-加里波第將軍,兩人關系也非常好。雷諾之前答應我就我們飛越利比亞的事情和伊塔洛將軍代為周旋,所以這幾天我不得不好好地應酬他,而他今天就帶來了好消息——伊塔洛已經同意批注我們過境的簽證,等海關那邊走完流程,應該明後天我們就能進入利比亞。」

許栩這才明白原來阿諾近日來的酬酢不斷不僅是為了與朋友聯誼,更多的還是為了簽證的事情而忙碌奔波。「那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好歹都讓我和你一起分擔。」她摟住阿諾的腰,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看著他眼底那絲淡淡的倦意和眼皮上的青影,不禁感到心痛,這幾天他看似在玩樂,實際上應酬得非常勞累。

「唉,之前還沒獲得確認的消息,告訴你不過是多了個人白擔心而已。你只要好好地駕駛飛機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不用憂慮太多,都交給我來處理。」阿諾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笑著指了指前方的獅身人面像說︰「快看,這掉了鼻子的斯芬克斯像不像只大狗?我怎麼瞅著它的樣子覺得和馬修的那只莎士比亞有點像呢?」

許栩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仔細看看,石像臉上那種嚴肅但又因為缺了鼻子而略帶滑稽的表情還真有點像莎士比亞發呆時的模樣。她笑著對阿諾說︰「別胡說,斯芬克斯的臉可是按照胡夫法老的模樣雕刻的,你說他像只狗,小心法老的亡靈會詛咒你。」

「胡夫都已經死了幾百輩子了,估計他的木乃伊也化成了灰,那里還有什麼亡靈?」阿諾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然後玩心大發地從沙地上撿起根破木棍,拿著它跑到獅身人面像的腳下,擺出個木乃伊雙臂交疊的姿勢,還「威風凜凜」地朝許栩說道︰「怎麼樣?我像不像個英俊的法老?」

許栩被他那副搞怪的樣子徹底逗樂了,她彎著腰哈哈大笑,笑得幾乎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像極了!你就是個俊美無比的‘木乃伊陛下’!」。隨著快樂的笑聲,許栩覺得連日來的疲憊與擔心早已化作地上的細沙,隨風飄散,消失無蹤。

「嗯,我美麗的王妃,現在我允許你站到我的身邊來,和我一起並肩欣賞我們偉大的疆土!」阿諾揮舞著手中的「權杖」一本正經地說著,繼續將他的「法老」角色扮演下去。

許栩跑到他的身邊,學著他的模樣擺了個木乃伊姿勢,靠著斯芬克斯的巨型前爪眺望著前方的風景。只見遠處皆是一望無際的黃沙和土丘,天空也被染成了朦朧的金色,天地就像融為了一體,只有那輪西墜的紅日在提示著地平線的存在。近處,一支駝隊緩緩地移動著,駱駝白色的身軀替明黃的沙丘瓖上一道毛茸茸的花邊,但它們投下的陰影卻是黑色的,就像茫茫大海中行駛的帆船,讓人看久了有種蒼涼之極,孤獨之極但又瑰麗之極的震撼。你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是否開天闢地之初,眼前的一切就已經存在?

「感覺怎麼樣,親愛的王妃?」阿諾側過臉,柔軟的鼻尖輕輕抵著她的臉頰,碧色的眼眸在夕陽的映襯下閃著動人的光采,仿佛漫天的落霞都攪碎了鋪撒其中,讓人心醉神迷。

許栩凝視著他那張像是帶著魔力的容顏,輕聲回答︰「棒極了,我親愛的陛下。」,然後溫柔地吻住了他的雙唇。風緩緩地吹過,揚起一片金霧似的細沙,敲打在石像的身上發出細碎的輕鳴,仿佛伴奏般和著兩人的心跳聲與呼吸聲縈繞在許栩的耳邊,唇齒纏綿中,她在心底暗暗祈禱︰「阿諾,我們要永遠,永遠地在一起……」

身後,巨大的獅身人面像和金字塔靜靜地矗立在落日的余暉中,漠然而虛無地注視著遠方,如同高貴而緘默的神,它們鎮守著沙漠,看到一切,也聆听一切,卻從來不給予答案。

三天後,許栩和阿諾踏上飛越利比亞之旅,雖然在朋友雷諾的幫忙下獲得了意大利政府的批準,可是在昔蘭尼加沙漠的邊境上,他們還是被一群「熱情好客」的意大利守軍好好地「招待」了一番。

許栩按照海關人員的指示,先飛抵埃及和利比亞邊界上的一個小型機場,在那里接受意大利哨所的檢查,然後他們才能正式地飛過利比亞上空。L-10挺穩了,許栩和阿諾下了飛機。機場建在一大塊用混凝土構造出來的空地上,四周圍著鐵絲網,土黃色的塔台和幾間用鐵皮瓦楞搭建起來的機庫在烈日下無精打采地站立著,就像被曬得發蔫的衛兵,鐵絲網之後能夠看到一片軍綠色帳篷的頂部,想必就是軍營。

這里和大部分沙漠上的建築一樣荒涼而灰頭土臉,但並不寂寞,因為十幾輛涂著沙漠迷彩色的摩托車已經在機場邊上嚴陣以待。看到他倆走出飛機,車上的士兵一溜煙地跳下車,邊舉槍朝他們奔來邊大聲喊叫,那股架勢仿佛他們不是要包圍一架飛機而是要攻克一座戰略性碉堡。

「他們讓我們呆在原地別動。」阿諾小聲地向許栩解釋道。許栩听不懂意大利文,還好阿諾在西班牙的時候和一群意大利的貴公子們混過,學了一丁點意大利語。

不一會,幾十個荷槍實彈的意大利士兵團團圍住了許栩和阿諾。許栩忐忑地那些看著士兵以及那些黑洞洞的槍口,心想︰但願他們的槍保險系數夠高,不會輕易走火,不然我們連利比亞的太陽都沒看清就死在了流彈之下,那還真是悲劇。

就在許栩以為他們要進行嚴厲的盤查時,事情卻突然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士兵們盯著許栩和阿諾好一會,但並沒有讓他們交出證件而是七嘴八舌地交談起來,他們聲音高昂,表情豐富,說到興頭上時還揮舞著手臂,指點著許栩不知道在笑些什麼,那種表情就像一群UFO的狂熱分子突然見到了兩只外星生物從飛碟上走下來般興奮。這一幕看得許栩和阿諾目瞪口呆,之前他倆在十字井哨所時也被喬治中尉的士兵包圍過,當時喬治的隊伍給人的印象是沉穩,敏捷,訓練有素兼富有紀律,與眼前這群歡樂又隨意的意大利士兵形成巨大反差。

就在這時,一把堪比帕瓦羅蒂的男高音從身後傳來,成功地喝止了眼前的混亂,士兵們閉嘴了,齊刷刷地讓出通道。一個身材矮小,皮膚黧黑,身穿軍官服的男人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個侍從官。矮個子軍官打量了許栩和阿諾幾眼,然後朝侍從官使了個眼色,侍從官走到阿諾跟前用生硬的英語說到︰「我們昨晚接到通知,說會有一架從開羅來的飛機今天抵達這里接受檢查,想必就是兩位。請交出你們的所有證件並靜靜等候。」

阿諾拿出證件交給了侍從官,侍從官又轉交給那名矮個子的軍官。軍官拿著他們的證件看了許久,忽然發出幾聲短促的指令,他身邊的幾名士兵立刻跑上飛機。

「現在我們得檢查你們的行李,如果發現有危險物品或者武器一律得沒收。」侍從官向阿諾解釋道。

阿諾忍不住低聲抱怨︰「武器?哼,我要不要告訴他們我的口袋里藏著把指甲刀,那可是殺傷力十足的「武器」。」

許栩拉了拉他的手肘,示意他小聲點。

幾個士兵將他們的行李都拖出機艙,然後呈扇形地在地上鋪開。矮個子軍官低著頭,踱著步子慢慢地審視著地上的物件,還時不時指揮士兵把其中的一些包裹打開進行翻查,他看了很久,那模樣活像只嗅覺靈敏的短腿臘腸犬在搜尋它最愛的骨頭。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最近童鞋們又懶惰起來了,我又要蹲在牆角劃圈圈地說︰「霸王的童鞋木有小,本來就木有小的童鞋就木有小可用」,啊!我好邪惡,好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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