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森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連一個吻都那麼吝嗇」臨睡前,阿諾還不忘嘮叨著這事。
「你還真是無聊,竟然和一個小孩子慪氣。」許栩瞧他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只覺得好笑。
「無聊?他竟然沖你喊媽媽!他的媽媽在英國,哪有這樣亂叫媽媽的?」阿諾扯了扯腦袋下的枕頭,繼續反駁道。
許栩頓了頓,靜靜地觀察著阿諾的臉,突然間她明白了,這人壓根就不是在計較凱爾森的一個吻,而是在吃著莫名其妙的干醋。她苦笑著搖了搖頭︰「為了這點小事而計較,我看你不僅無聊還幼稚。早點睡,明天一大早就出發了。」,說完,她翻了個身,閉起眼楮睡覺,不再和他爭辯下去。
就這樣,阿諾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都沒給她一個好臉色看,仍在為昨晚的事情生著悶氣。而許栩認為阿諾此舉根本是無理取鬧,就像個討不到糖吃而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所以故意不去哄他,心想等他自己漸漸想明白了,氣也自然消了。兩個人的「冷戰」一直維持到中午穿過南蘇丹境內的蘇德沼澤上空時才停歇了下來,無線電里突然響起了馬拉卡勒機場的通訊呼叫︰「呼叫L-10T2012,呼叫L-10T2012(許栩的飛機編號)。」
「L-10T2012收到,請講。」阿諾拿起無線電呼叫器應到。
「收到到氣象站的最新預報,預計今晚馬拉卡勒上空會有大量積雲,風速為每小時45-50公里,能見度較低,請注意飛行安全。」無線電中傳來一把男聲,經過電磁波的過濾,听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帶著股公式化的干脆和漠然,就像山谷中虛渺的回音。
原來是機場發來的天氣預報,阿諾放下無線電,遞給許栩一個保溫瓶說︰「喝口咖啡,看來今晚我們還不是那麼順利就能抵達馬拉卡勒,希望不會雷暴和強氣流。」
積雲對飛行會有或多或少的影響,因為它的底部和周圍都有強大的氣流,造成飛機姿態不穩定。而且積雲中大部分都含有雨,這樣的積雨雲、雷暴雲飛機應該遠離,否則將易遭電擊,致使儀表失靈、油箱爆炸或操縱失靈等問題。不過所幸整個南蘇丹已經整整幾個月沒飄落一滴雨水,所以許栩估計遇到雷暴的幾率應該不大,她喝了口咖啡,遞回給阿諾微笑著問︰「不生氣啦?我還以為你打算永遠都不理我呢?」
「唉,我沒對你生氣,只是不喜歡你說我幼稚而已,還有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麼凱爾森那小子那麼抗拒我?好歹我也是他爸的兄弟。」阿諾蓋上保溫壺解釋道,本來繃著的一張臉早在看見她笑容時就軟化了下來,哪里還有什麼怨氣?他其實並沒有真的惱火許栩,只是昨晚凱爾森的那句「媽媽」讓他總覺得刺耳,盡管知道這不過是小孩子的無心之語,但他出于男人的直覺,感到馬修對許栩還是有著那麼一點異樣的情愫。這個念頭如同一顆細小的沙礫落在了他的心底,雖然不痛但也不舒服。
「呵呵,肯定是你的樣子太凶了,讓小孩看著害怕。我卻覺得凱爾森很乖,很可愛。」許栩笑道。
她的笑顏映入阿諾眼底,他不期然想起昨晚她抱著凱爾森時的模樣︰暖暖的燈光投在她的額頭上泛出珍珠般的輝澤,縴長的睫毛翹起如同輕盈的羽毛微微晃動,玫瑰色的唇瓣貼著孩子的肌膚,同樣地細致柔軟,當時的她美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就像教堂祭壇後純淨潔白的聖像,那是女性在母愛被激發時獨有的美麗。忽然間阿諾有股渴望︰如果她抱著的是他們的孩子那會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
「親愛的,我們要個孩子?」阿諾湊近了她,深邃的碧眸中閃著炙熱的光芒與期盼。
「嗯,等我們飛完大西洋回來,好嗎?」許栩笑著輕聲回答,她了解阿諾的期盼,其實這也是她的期盼。如果說婚姻讓相愛的兩個人升華為親密無間的生活伴侶,那麼孩子便是這種親密的延續和拓展,也為兩個人愛情世界的鞏固注入源源不斷的生命力,成為彼此骨血相連的最好紐帶。許栩回想起自己抱著小凱爾森時那種打心底涌出的憐愛和悸動,便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如果她抱著的是自己的孩子那又該是多麼幸福和滿足?她暗暗地想著,心頭如同淌過無數淺淺的暖流,帶著一種強烈的快樂充盈著她的血管,溫暖著她的四肢。
孩子,屬于他們的孩子——這個希望像顆奇異的種子悄悄地埋入兩人的心中,不斷生根,發芽,成長,最終會開出世間最絢爛甜美的花果。
L-10仿佛也感受到他們的快樂,發動機發出順暢柔和的低鳴,乘著南風輕盈地掠過大片大片碧綠的沼澤,宛如一顆銀色的小星球一直往白雲深處飛去,而它也在暗暗期待︰終有一天,這顆兩個人的小星球上會迎來第三位住客。
大漠上的暮色降臨得很快,當你還在為那片無垠的金色沙海以及火鑽般的落日和而感到目眩神迷之時,黑暗已經悄悄地侵入光線的領地,如影隨形地追蹤在你身後,隨時準備用它龐大而厚重的身軀將目之所及的一切吞沒。
雖然已經是傍晚,但撒哈拉沙漠上方的空氣被烈日炙烤了整整一天,仍然熱得灼人。偶爾有微風吹過,揚起起沙丘上的細沙,如同法老手中撒下的金屑般迷幻而不真切,一直朝著天盡頭飄去,而天盡頭什麼都沒有,除了沙丘仍是沙丘,一地像是沒有水分的海洋—絕望的海洋。撒哈拉是死神的使者,在它熾熱寬廣的懷中任何生命物質都得低下高貴的頭顱。一只蜥蜴從岩石下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因為它看到了一團陰影,尋思著那會不會是珍貴無比的雨雲?但是它失望了,那不過是一團形似大鳥的影子,黑色的輪廓沿著赤紅的沙丘不斷掠過遠去,並未停留。
「風好像突然大了起來,如無意外,我們應該在一個半小時後抵達馬拉卡勒機場。」阿諾在仔細地研究著地圖,汗珠從他的額頭滴落,掉在厚實的紙張上,然後迅速地被吸收,暈開。他連忙拿起手帕擦了擦臉,也替許栩擦了擦臉頰。
他們已經飛過蘇德沼澤,來到南蘇丹中部的沙漠地帶,連續幾個小時的沙漠飛行,讓飛機徹底地變成一只架在爐火上的鐵鍋,而他倆就是盛在鐵鍋里的魚,正慢慢地被燙熟,煮爛。
「這風來得有些古怪,希望不會是沙塵暴的前兆。還是盡量提升高度,如果遇上了沙塵暴那我們真是深得阿努比斯的‘厚愛’了。」許栩拉起了機頭開始攀升。飛行中踫到沙塵暴可不是鬧著玩的,洶涌的風沙會打壞飛機引擎,干擾無線電通訊,堵塞飛機通風口的閥門甚至是飛行員的鼻孔。如果不幸迫降的話就更慘,危險的降落未必會要了你的命,但連綿幾千公里又荒無人煙的沙漠會慢慢榨干你身體的每一滴水分與生命,等到某一天,救援隊伍到達時,或許你早已化作一堆干枯的肉干和骨架,成為漫漫黃沙中最好的裝飾品。
L-10努力地攀升著以擺月兌風神的捕捉,可是不知不覺地撞入了雲層的「羅網」里。此時高度表顯示飛機在兩千多米的高空上飛行,似乎很是妥當,許栩卻發現光線在迅速地消失,幾分鐘前她還能看到半片淡黃的殘月,但此時月光已經看不見,黑暗就像散發著臭氣的淤泥般將周圍的空間填塞,即使有航燈的照射,也只不過是照出混沌的輪廓。沒有月亮,沒有星光,更看不見地面上任何的標記,這意味著他們已經和外界完全地隔離。
「阿諾,我們似乎進入了積雲中,呼叫機場塔台,我需要進一步的地理位置和指引。」許栩果斷地發出指令,並滅掉航燈,燈光在雲霧中會產生折射,干擾飛行員對外界的判斷,而且容易使人產生幻覺而誤入歧途。
阿諾拿起無線電呼叫,但回應他的除了幾下雜音之外便是長時間的沉寂。「糟糕,無線電通訊好像斷掉了。」阿諾氣餒地掛掉通訊器。
許栩皺了皺眉,繼續拉升高度企圖沖破雲層,直到三千多米的高度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微光,如同暴風雨中的燈塔般讓人雀躍,他們已經突破了這朵龐大的積雲。不過,這股雀躍只維持了幾秒,因為許栩沮喪地發現光線又消失了,看來他們進入了另外一團積雲里。
「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看來我們應該抵達馬拉卡勒機場的上空了,但這該死的雲層把什麼都擋住了,無線電又失靈了,我們根本看不清地形。」阿諾的聲音變得有點急躁,他看了看油箱測量儀,然後看了看許栩。
許栩明白阿諾在擔憂什麼,因為按理說他們已經飛到馬拉卡勒機場,可現在卻無法著陸,如果錯過了這個著陸點,那就意味著他們得在更遠的喀土穆機場著陸,但飛機的燃油余量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們到達喀土穆。稍微沉思了一下,許栩說︰「那只能降低高度,試著找到馬拉卡勒機場,希望這不是零高雲幕(航空術語,指飛行員遇到與地面距離很近的低雲幕,視障現象限制了從地面到飛機高度間的能見度,能見度接近零,飛行員無法看清地面的情景。)。」
L-10迅速地降低高度,當降到一千多米時他們遇到了急速的渦流,飛機被刮得搖搖晃晃,幾乎沒反轉過來,無奈之下許栩只能再次爬上回原來的高度,繼續在厚密的雲層中飛行,而通訊器仍像昏死了一般的沉靜。他們已經連續飛行了10多個小時,無論在體力和精神上都非常勞累,但最要命的是時長時間呆在黑暗里的倦怠和絕望,看不到天空和大地,甚至是一丁點有所改變的景象,仿佛連時間也被漆黑凝固了。飛機就像只被鐵線穿著的玩具,懸掛在巨大的暗箱里動彈不得。
許栩默默地計算了一下風速和自己的飛行速度,估計現在他們已經飛過了馬拉卡勒機場將近100公里,必須得想辦法沖出雲層,然後再飛回去降落,他們的燃油只足剩下三分之一了。
突然間,阿諾指了指右舷下方說︰「看,那里有點亮光!」
作者有話要說︰可惡的梅雨天又來了,查了一下未來十五天的天氣,我瞬間就崩潰了……小雨霧陣雨中到大雨中雨陣雨霧小雨陣雨中到大雨中雨陣雨霧小雨陣雨中到大雨……濕濕濕討厭的天氣那我是不是十五天都不用洗衣服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