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時候,箜篌總算磨磨蹭蹭的進了萬花谷,迎面一個萬花弟子沖他展顏一笑︰
「咦?正要放了信鴿給你,可巧你就回來了?」
「蘇師兄,」箜篌笑著作揖,「你什麼時候回谷的?又不在長安隱世了?」
「要過年了,誰還在那里守著,」那萬花哈哈一笑,拿眼 著翎滄,「怎麼?你帶了朋友回來?」
「燕翎滄。」箜篌一指翎滄,遲疑一下,沒想好要怎麼介紹。
「在下天策燕翎滄,給先生見禮。」翎滄適時抱拳為禮,算是解了箜篌的圍。
「草民蘇墨錦。」那萬花眼楮在箜篌和翎滄中間轉得幾轉,笑吟吟作個揖便伸了手去扯箜篌。
「我正要放了信鴿找你回來一同喝酒,誰知你這小子倒是很有口福,自己就乖覺的回來了。」
「不知是什麼好酒,值得師兄巴巴的放只鴿子。」箜篌拉了翎滄同走。
「長安尹家的女兒紅,十八年陳釀。如何?」蘇墨錦長聲一笑,隨手將自己腰間的葫蘆甩給箜篌。
箜篌接了,撬開塞子放在鼻端略一嗅,頓時喜上眉梢。
「果真好酒,師兄,你可是偷來的?那尹家女兒可尚未出嫁。」
「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蘇墨錦慌忙豎根指頭要箜篌噤聲,又看一眼翎滄,指尖一點,「他知。」
翎滄搖頭苦笑,怎麼這萬花滿門上下,沒有一個不古靈精怪的人?
待到下得凌雲梯,翎滄自牽了馬去拜訪裴元,箜篌則上了三星望月去給谷主東方宇軒繳令回報,蘇墨錦只說自己還有事,約定了月上中天時,同至仙跡岩飲酒賞月就走的影子都不見。
「咦?將軍倒是帶了兩匹好馬回來?」裴元遠遠看見翎滄過來,身後兩匹一式一樣的火紅兒馬。
「翎滄見過裴先生。」翎滄規規矩矩給裴元見禮,他見到裴元總是有點心虛。
「皇恩浩蕩啊,這賞的卻是個大手筆。」走近了,裴元才看出其中一匹竟然是燎原火。
「這馬卻是箜篌自谷外收的,並非賞賜。」翎滄見裴元眼楮在燎原火身上打轉,便低聲解釋了一句。
「箜篌?」裴元轉過臉,略有些詫異,「三年前那馬駒子,竟然讓他養活了?」
不待翎滄開口,裴元自又贊嘆了一句︰「這馬真耐折騰!」
翎滄一腦門子黑線。
「來來,箜篌繳令還有一會,你卻來與我下盤棋。」裴元嘴角一抹笑,走在一旁石桌邊坐下,旁邊早有小童端了兩簍棋子過來,卻不是普通黑白棋子,一簍寒鐵子,一簍磁石子,乍一眼看去,幾乎是一色的黑,只不過寒鐵略略浸著一股子陰寒氣息,磁石卻沒有。
「先生卻是為難翎滄了。」翎滄看一眼便明白,裴元這是有意考較,若分不清兩種棋子,那這棋也不必下了。
「將軍言重,鄉野之地,尋不著翡翠白玉,只得用些粗鄙之物,還請將軍不要嫌棄才是。」裴元淡笑著回應。
「卻不知哪一種為白棋?」翎滄看一眼棋盤,卻是黝黑的墨玉,上邊鐵勾銀劃的做出暗紋,里邊填了同色暖玉,不由得眉梢微微一跳,這副棋子棋盤,倒像是專門用來測試對弈者功力的。
「寒鐵子為先手,草民執磁石子,將軍請。」裴元伸手一比,卻沒說哪一簍才是寒鐵。
翎滄凝神探去,只覺得偏向裴元那一簍棋子微微泛著寒氣,便伸手將簍子提過來,笑言︰「如此,在下就失禮了。」
入手一模,果然是泛著陰寒的寒鐵棋子,心里方松了口氣。
裴元略低了眉眼,有一抹笑從眼底掠過。
翎滄執起一枚棋子,將目光在棋盤上只一凝,心底里一聲苦笑,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裴元,竟被他這樣惡整。
那棋盤打磨過後,一眼看去只是一塊整玉,上邊別說紋路,連個劃痕都無,只不過暖玉自帶了一絲微微的暖意,硬是在這棋盤上劃出三百六十一道棋局來。
既然看不出,翎滄干脆隨手從包裹里扯一根綢帶,緩緩縛了眼楮,眼前漆黑之後,六識反而更為敏銳。
傲血戰意的心法一重重在身上疊出熾烈光暈,漸漸隨著他手勢覆住棋盤,墨玉寒涼暖玉溫,在他自造的黑暗里,縱橫十九道棋局經緯分明,宛在眼前。
一子落三三。
裴元一笑,跟一子。
「燕將軍好聰明,知道這棋盤看不得,竟然就自己蒙了眼。」
「先生謬贊。」翎滄勾起唇角,笑的竟有三分像箜篌。
等箜篌從三星望月繳了令回來,正趕上裴元連做了三個虎口防著翎滄斷了他一條大龍。
箜篌蹲在棋盤邊上抿著嘴笑,師兄擅守,可翎滄卻是個攻城略地的性子,也不知誰勝誰負。
果不其然,翎滄咄咄逼人的在虎前置刺,意圖破了裴元虎眼,箜篌輕笑起來,這急性子的,就掉進師兄陷阱了。
于是箜篌就眼看著裴元先退後擋,硬是將翎滄一片寒鐵子圍在當中,一子落封。
翎滄怔了半天,終于推秤認輸。
「先生棋藝精妙,翎滄一介莽夫,終不及先生萬一。」
「你太心急,方才師兄做虎只是個幌子,你不該下刺,而是應該在別處打劫,那輸贏尚在五五之數。」箜篌笑著按了翎滄欲解綢帶的手,「莫解,你這樣子,卻好看的緊。」
翎滄愣一下,薄唇抿一抿,臉上微微泛了紅,卻將手放下讓箜篌握著。
「谷主給你新令了?可是罰惡劍?」裴元見箜篌指尖勾著一塊令牌。
「不是,讓我從旁輔助翎滄,想來是李將軍把我轉營的事情飛鴿報與了谷主。」箜篌「啪」一聲把令牌擲在桌上,自去幫著童子挑揀棋子分裝入簍。
「嗯,轉了營,便睡在將軍帳子里了?」裴元輕哼。
「呵,師兄明知故問了不是。」箜篌偏了頭笑,「那點傷藥可是下了好料啊。」
「用了?」裴元挑眉。
「有個傻小子性子急,害得我到底是著了師兄的道。」箜篌微嘆。
翎滄在一邊幾乎燒透了雙頰。
「哦?春宵苦短啊。」裴元似笑非笑的看著箜篌麻利的雙手分揀兩種棋子拋丟入簍。
「倒不如說夜泳水寒。」箜篌瞥一眼翎滄,蒙著眼的翎滄不知怎麼多了一股子無助,只看得想一把把他摟進懷里好好疼愛了去。
「嗯?」裴元略一沉吟,忽然就笑起來,漸漸笑不可抑,「你是說,他竟然忍得住,跑去泡了冷水?」
「嗯。」還受了風寒,箜篌沒好氣的哼一聲。
「我有點喜歡他了。」裴元收住笑,拾起最後一粒棋子丟進簍中,一雙眼楮靜靜看向箜篌。
「翎滄之福。」箜篌揮手讓童子端了棋子走。
若是師兄這關過了,自己跟翎滄以後能少吃不少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