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長安,行到驛站,箜篌忽然就說要回萬花谷一趟,翎滄算算時日,覺著在小年之前趕回天策府還有余裕,便隨著去了。
原來,不知不覺,已到歲尾,難怪長安的街頭熙熙攘攘的,比平日更多了幾分活絡。
翎滄淺淺笑著,隨著箜篌一路疾奔。
這一次沒有拖帶著個不死不活的人,兩人不過一晝夜就望見了萬花谷口,倒不是箜篌特意趕夜路,只不過是跑得急了,錯過了宿頭,于是索性便連夜策馬前行,權當賞月。
誰知道眼看就要入谷,這家伙卻嚷著犯困,一定要尋個地方睡一覺才行。
翎滄看著這前後了無人煙的地方犯愁,難道就在這個天氣讓他睡在野外?早知道昨天就應該在傍晚逼著他去住店,好歹有房有被,不至于受了寒。
一回頭,卻看見那人已經猴兒一樣的爬樹去了。
「你要做什麼?」翎滄仰著臉愣愣的看著箜篌掛在樹枝上一副怠懶模樣。
「睡覺。」箜篌打個呵欠,將身子團一下,忽然就往左一偏,忽悠一下就跌下來半個身子,嚇得翎滄慌忙張了手去接。
結果他咕噥咕噥的抱著樹枝又爬了回去。
扔著嚇得一身冷汗的翎滄在樹下發呆。
這件事的後果是,在半柱香的時間內,箜篌閉著眼楮連續不斷的從樹枝上掉下來三十七次,基本上就是處于從這邊爬上去從那邊滑下來,從那邊拱上去從這邊滾下來的狀態,但是沒有一次是徹底摔在地上的,不是腳勾住了,就是手抓住了,最離奇的一次是掛住了腰帶,最後終于是被嚇的忍無可忍的翎滄一把從樹上抓了下來安置在自己懷里。
再讓這兔崽子睡一會,自己就得犯心髒病!
他是怎麼練成邊睡覺邊爬樹的!
翎滄氣哼哼的用外袍裹著懷里睡的香甜的家伙郁悶著。
龍驤踱著步靠過來,馬臉上很詭異的帶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翎滄愕然的看著自己的愛駒得意洋洋的噴了兩口熱氣之後,慢悠悠的把嘴巴伸到箜篌頭頂,吧咂吧咂的開始啃他頭發。
這……這是報復……麼……
翎滄看著龍驤頸側明顯還沒長全的毛默然無語。
「嗯……」孤心的寶石筆尖很突兀的抵住龍驤頜下,鋒銳的尖端正準準的壓在跳動的動脈上,翎滄一臉黑線的看著明顯受了驚嚇的龍驤僵住了動作,似乎還滾下來一顆碩大的汗珠……
箜篌低著頭,模模糊糊的夢囈︰「哼哼,活膩了?」
翎滄伸手扳起他下巴,這家伙果然根本就沒醒,但是這絲毫不耽誤他嘴角上掛一抹邪笑的嘀咕一些讓人听了就容易全身寒毛集體起立造反的話。
這這這,這什麼人啊!
「龍驤……你還是放棄吧……」翎滄深深嘆口氣,握住箜篌手腕壓下來裹進自己袍子,順便在已經被驚嚇成呆滯狀態的龍驤嘴里塞了一塊豆餅壓驚。
箜篌很老實的讓翎滄裹裹好之後,頭一歪繼續睡的天昏地暗。
翎滄則是看著游魂一樣歪歪斜斜晃到一邊去的龍驤發愁,這馬一會不知道還能不能騎了……這連豆餅都從嘴邊嚼掉下去……正看著,翎滄就目瞪口呆的瞪著龍驤一頭撞上斜伸出來的一根矮枝。
另一邊一匹同樣紅的灼人的馬在安靜的嚼著草,听見聲響,抬起頭向這邊看了一眼。
翎滄抬起手把它招過來,從行囊里模出一塊掰碎的豆餅遞在它嘴邊,馬遲疑了一下,就著他手心慢慢把豆餅嚼了去。
這馬從昨個晚上就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也不知要做什麼。
翎滄第一眼看見,差點以為又是一匹龍驤,此刻離近了細看,卻不是龍驤,雖然也是一色的紅,竟然是一匹燎原火。
這種好馬怎麼會在這荒郊野嶺?
天策愛馬,翎滄也不例外,見它獨自一個跟了這大半夜的時間,皮毛上都微微沾著夜露泛了潮,心里就掛著一絲心疼。礙著懷里箜篌,不好起身,只從懷里掏出帕子,想著去給它抹抹皮毛。
沒成想那馬忽然就退了一步,一聲長嘶立起身就要踩下來。
翎滄慌忙抱緊箜篌就地一滾,碗口大的馬蹄「砰咚」一下狠狠跺在他們方才坐的地方。
「干什麼……?」箜篌被鬧醒了,迷迷瞪瞪的揉著眼。
「沒什麼。」翎滄小聲安慰他,順手摘掉他發上枯黃的草梗。
「啊……」箜篌眯了眼想繼續睡,卻被眼角掠過的一抹紅吸引住,「嗯?啊……啊啊……大棗!」
「大……棗……?」翎滄探手去模箜篌額頭,這荒郊野嶺哪來的棗子,這睡一覺怎麼還說起胡話了,沒發燒啊。
「嗯,大棗過來。」箜篌點頭,從藥囊里抓一把海棠果招呼那匹燎原火。
「你是說……它叫……大棗?!」翎滄覺得自己一口氣要背過去,管燎原火叫大棗!那龍驤是什麼,棗核?
「嗯,一年半沒看見它了,原來還沒死啊。」箜篌興高采烈的看著燎原火在他手心里嚼著海棠果。
「為啥叫大棗……」翎滄想來想去都覺得對這個名字接受無能。
「你看它紅的不像個大棗麼?」箜篌喂完了海棠果又往燎原火嘴里塞餅子。
翎滄怎麼覺得那匹馬怎麼看都特別無奈呢?
「你不給它喝點水……?」不是喂糖漬的果子就是喂干餅,那馬快噎著了,「啊!你別亂喂!!!」
翎滄撲上去把箜篌手里的年糕搶下來,這馬要是一直被他這麼喂著,沒死真是個奇跡。
燎原火明顯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低下頭去拱水囊,次次見到這個人都被塞一嘴亂七八糟的東西……還不給水喝。
翎滄尋了片大葉子,箜篌高高興興拔開自己水囊的塞子就要往里倒。
「打住!」翎滄喝一聲,止住箜篌動作,狐疑的抽抽鼻子,「你那里是什麼?」
「百花釀!」箜篌很開心,「好喝得很,以前我給它喝過,它開心的直撞樹。」
……那是喝醉了吧……翎滄無比同情的看看面前紅馬,忽然覺得龍驤不過是被拔了幾根毛,簡直已經幸運到家了。
「不許給它喝酒,倒水!」翎滄踢踢腳邊水囊,沖箜篌瞪眼。
箜篌嘟囔嘟囔的提了水囊將水倒進葉子里,看著燎原火咕嚕咕嚕的喝,然後伸了手去敲它的牙。
「一會它咬你。」翎滄沒好氣。
「不會的,它是我養大的,怎麼會咬我。」箜篌笑的牲畜無害。
「你竟然沒養死……」翎滄咋舌,這馬太耐禍害了。
「昂,它把這周圍所有母狼的女乃都喝光了,怎麼會死。」箜篌很無辜,「它媽媽生它的時候,血腥氣引來了狼群,我听見聲音過來就已經晚了,只剩了它自己。」
「所以沒有馬女乃你就給它喝狼女乃?你會擠女乃?」這家伙怎麼看都不像會擠女乃的樣。
「不會,我把母狼抓來捆好拿著直接喂的。」翎滄打個冷顫,想起花海里那群JQ狼……
「它肯喝?」草食性動物天生怕狼,翎滄不認為這馬的神經也粗的跟箜篌一樣。
「啊,開始不喝,被我捏著脖子灌了幾次就喝了。」箜篌很神往的回憶著,「次次都喝得吐出好多女乃。」
翎滄再次同情的看向燎原火,那是被嗆的吧……心里打著主意想把這馬收了做箜篌坐騎,箜篌之前那褐馬太慢,跑跑就被龍驤甩的不見蹤影。
「它幾歲了?」看著是匹兒馬,不知道騎得不。
「三歲半吧?」箜篌過來掰開馬嘴給翎滄看,方才還暴烈的要踩人的兒馬這會一臉認命的讓箜篌扳著。
翎滄看看牙口,喜上眉梢,上三歲的兒馬就騎得,這馬正是好時候。
而且看樣子都不用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