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靠在翎滄懷里嘰嘰咕咕的笑，沒一會又尋著頸子一口一口咬上去，咬一會又笑，笑完了就在喉嚨里咕嚕咕嚕的哼唧。
「你喝醉了。」翎滄無奈的抱著這家伙坐下，嫌一旁的小壇子礙事就隨手推了一下。
「啊……」箜篌卻驚叫起來，撲過去一把把那壇子摟在懷里，「你推我師兄。」
「啊？」翎滄愣一下，才看見那壇子口上是用細布緊緊扎了的，不是個酒壇子，「什麼師兄？」
箜篌瞪著眼楮瞅他，悲傷像海水一樣漫上來，竟然就哭了。
「翎滄，翎滄，蘇師兄他死了，死了，嗚嗚嗚嗚……」他抱著骨灰壇子扎進翎滄懷里，來不及凝成鮫珠的淚水燙上翎滄肌膚，「這里……是他的骨灰，我，我親手燒了他……」
翎滄僵硬的抬手圈住懷里哭的顫抖的身子，笨拙的安慰︰「不哭……不哭……」
「就讓我死了，死了又怎麼樣，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救我……」箜篌哭的打噎，卻突然被翎滄強硬的扳起下巴咬住了嘴唇，硬是把他所有的哭聲都吞了下去。
「……哈呼……」被勾著吻吮了好一會才被放開的箜篌還有點回不過神來，只是本能的張開嘴喘氣。
夜里冰涼的露水被拍在他臉上，箜篌眨眨眼，看著翎滄沉下來的臉色。
「清醒一點？」翎滄手里掬著夜露又灑在他臉上。
「呃……嗯……」箜篌愣愣的點頭。
「听著，」翎滄雙手捧起鮫人精致的面孔，認認真真的說，「你師兄去了，我很難受，尤其是他的女兒還在我天策大營，我現在也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那個孩子，但是，我真的很慶幸，活下來的人是你。」
箜篌眨眨眼，濕潤的視線直直望進翎滄瞳子。
「好好活著，你不是說，我們會活很久很久，那……就別讓我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翎滄咬著嘴唇說完，把他拉過來重新困進自己懷里。
說我自私也好，怎麼也好，我看到你活著的時候，真的是喜出望外。
箜篌遲疑了一會，緩緩圈住翎滄的腰，微微抬著頭隔著衣服在他鎖骨上嚙咬，笨拙的找話︰「你怎麼從那邊游過來？衣服都是濕的。」
「走錯路……」翎滄微赧。
「笨……把衣服月兌了吧，你後頸的傷泡了水不好。」箜篌拈著翎滄領口提起來，讓濕衣服離開他頸背，「你身上又不疼了？滿處跑，怎麼不好好睡覺？」
「做夢了，醒了見不到你，就出來了。」翎滄解釋，順著箜篌的動作卸了上身衣物，黑亮的長發披下來，濕濕的黏在背上。
「哎……」箜篌尋了一小段樹枝，去了皮削了個簡陋的簪子，眯著眼給他把頭發綰起來，又在紋刺的地方用棉紙細細擦干，低著頭仔細看了一回，松口氣，「還好沒把傷口泡漲。」
「我忘了……」翎滄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去問，「你這個歃血是怎麼回事？」
「嗯？」箜篌弄好他頸背的紋刺，繞在他面前坐下，怪可愛的偏著頭看。
「我怎麼覺得，我好像能感覺到你心里想什麼。」翎滄皺著眉。
「是啊，要不怎麼會是歃血。」箜篌理所當然的點頭，「我也知道你想什麼。」
翎滄偏著頭想想，忽然就漸漸開始臉紅，紅暈沒一會就從兩頰蔓延到耳朵上，然後又逐漸向下發展……
「……你害羞什麼呢……」箜篌愕然，心意相通這種事至于臉紅成這樣嗎！？
「那……那不是以後我什麼都被你知道了，連，連以前也……」翎滄低著頭，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老天了，這以後就算在心里想……呃，都會被知道，還有以前跟弦卿……這可怎麼活……
箜篌「咕咚咕咚」一路滾進溫泉里，笑的。
「哈哈哈哈哈……」他抱著一塊凸起的石頭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翎滄惱怒的掃了他一眼，有必要笑成那樣嗎？
「翎，翎滄，你有真真正正清楚明白的感覺到我想的每一個字嗎？」。箜篌半趴在石頭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翎滄抵著下巴認認真真的想了一會，搖頭。
遠處忽然傳來樹木猛烈的晃動聲，一大群被驚醒的鳥兒大聲尖叫著沖上天空，在天上撲著翅膀打著旋兒吱吱喳喳的抗議。
「怎麼了！」翎滄一瞬間繃緊了身子，銳利的眼神掃向異動的方向，整個人忽然就從剛才那種輕松慵懶的狀態里掙月兌出去，鋒芒畢露。
「安了，別過去……」箜篌倒是不以為意，挨挨蹭蹭的爬上岸來，犯困的打個哈欠，「打擾人家夫夫生活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啊？什麼？」翎滄不明所以的張開手臂把一個勁往他懷里拱的箜篌抱起來摟好，「什麼夫夫生活。」
在摟箜篌入懷的瞬間，翎滄那一股外放的凌厲氣息就已經全數收斂起來，只是微微有些無奈的把這個不老實的家伙困住摟好。
「素少不是來了嘛……」箜篌撇撇嘴，「他跟曲師兄才是一家子，現在，嗯哼，曲師兄喝醉了正可口，素少會放過他才有鬼，呃……」
打個小小的嗝兒，泛了酒意的箜篌睡意朦朧的打算窩起來睡覺。
翎滄則是愣愣的瞪著眼楮想了一會，還是覺得哪不對，于是搖搖懷里的人︰「喂喂，別睡，他倆要是那個，那個，至于鬧這麼大動靜嗎？」。
就算是那個什麼，也不至于連樹都晃成這樣吧。
「嗯？別人不會，他倆一定會，以前鬧得整個萬花谷的男女老少全數半夜爬起來夜巡，以為聾啞村關押的那些惡徒要造反焚谷。」箜篌咕嚕著說，「你管他們做什麼……」
翎滄窘，這倆都是什麼人啊……看著都俊逸風流出塵月兌俗的……怎麼這事就能，啊，辦成這樣？
低頭看看懷里這家伙，喝多了，臉頰紅撲撲的，長長的睫毛覆下來，整齊細密，伸了手去逗弄幾下，又擾了他打瞌睡，抬起爪子亂抓一氣，還齜牙……
「喂……」翎滄貼在箜篌耳邊小聲說，「你不覺得你也很可口嗎？」。
瞬間醒了。
「你不是吧，在這？！」箜篌瞪著眼楮看。
「不是，」翎滄無辜的聳聳肩，「我骨頭里還泛著酸疼勁，心有余而力不足。」
「呼……」箜篌瞬間松懈下來，「吧唧」一下又栽進翎滄懷里，砸得翎滄一咧嘴。
「哎，你能看到我過去那些事嗎？」。翎滄想想，不放心的問。
倒不是怕別的，就是怕他知道以前自己跟弦卿那個的事情，心里不好受。
「啊……怎麼可能，最多就是分享到你的心情了，喜怒哀樂，也就這些，要是連記憶都能看見的話，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原身是什麼樣子了。」箜篌很無所謂的嘀嘀咕咕，「你當我是神啊？鮫人只不過是比較少見的種族，不是什麼神仙妖怪。」
翎滄听完，神色古怪的沉默了一會，終于用一種很奇怪的語調說︰「但是，我在夢里，好像真看見了……」
「啊？」箜篌翻身起來瞪著翎滄眼楮，「你看見了？！什麼樣子？」
翎滄若有所思的瞪著他看一會，然後伸出手在旁邊的地上緩緩開始勾畫。
極其簡陋的線條在地面上構成了一個粗糙的圖形，但是依舊能看出來，那是一個半身為人，半身……不是魚尾，而是比魚尾更加修長縴細的東西，像是龍或者蛇一樣的尾巴，箜篌的眼楮緊盯著翎滄還在繼續勾畫的手指，臉色愈來愈難看。
直到翎滄在那個圖形的尾端草草勾勒出一個與魚尾鰭絕無半點相似的垂紗樣長鰭的時候，箜篌終于忍不住一把按住他的手，然後發狠的把那個圖形徹底抓亂挖散，低著頭半晌沒有抬起來。
「夠了……」他澀澀的說。
「你……怎麼了……」翎滄被他嚇住，遲疑著用另一只手去摟他。
「你……不怕……？」箜篌突然躲開，「看見我人形是一回事，看見……看見我原身，你真的一點都不怕？」
翎滄看看地上被抓亂的泥土，緩緩的問︰「你是說……」
「是……那是我。」箜篌放開翎滄的手，酒已經全都醒了，他微微向後退縮著回答。
「我以為，你不會變成魚。」翎滄又看看那堆亂泥，很不確定那種樣子能不能算是條魚。
「我不是魚，但是……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可以完全的變回鮫人。」箜篌又一次躲開翎滄伸過來的手，「我……我在你們眼里，是個怪物。」
「讓我……看看……」翎滄收回手，輕聲請求。
箜篌把身子縮起來，不言不語。
「讓我看看……」翎滄悄悄湊近他。
箜篌往後縮縮。
「好嗎……」翎滄挨近退無可退的箜篌，把柔軟的聲音和熱氣呵在他耳邊。
箜篌抬起頭，看了他半天。
……萬花弟子柔軟的黑衣緩緩滑下，跌落在地，翎滄坐在岸邊看著箜篌一步步走進溫泉，身上的衣物一路散落。
翎滄揉揉眼楮，又看看，又揉揉，目瞪口呆。
箜篌雙手抱著肩膀在溫泉中央看著他，從水沒到他肩膀以後，他就再沒往水里沉過，就那樣一點點移動到溫泉正中，但是……現在他下邊的水，少說也有幾丈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