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看誰熬得過誰
翎滄頸背上的紋刺果然因為泡了水而有點發炎了,整個紋過的圖案全部紅腫起來,針孔邊緣卻因為泡水的關系泛一點白,看起來就像是一片紅腫的肌膚上翻著密密麻麻的白色皮屑,讓人看一眼就本能性的作嘔。
箜篌這時候就特別羨慕翎滄自己看不見後頸上的慘狀,正一邊搓著手臂上一層層給寒起來的雞皮疙瘩,一邊小聲的埋怨著翎滄沒事不好好走正路,非要從崖那頭游過來,現在好了,泡的這個惡心勁兒。
對,還不管不顧的蹦進水里非要看他的鮫尾。
翎滄死活不讓箜篌化回人形跟他走回來,硬是用衣服裹了箜篌下半身把半人半鮫的他給抱回來的,害的箜篌一路上心驚膽戰,就怕被哪個不睡覺喜歡看夜景的同門給撞上,鮫尾全化出來,足足有兩人長,翎滄裹的那兩件衣服根本擋不住,垂紗一樣的尾鰭愣是飄在衣服外邊吹了一路的風,吹干了水分的尾鰭並沒有干硬,而是像真正的鮫綃一樣柔軟的在風中拂動,如果有粗心大意的人一眼看上去,多半會當成是衣物下邊裝飾用的縐紗。
進了房箜篌就立刻一掙掙下地來,在落地的一瞬間就化回雙腿,轉身從櫃里取了一套干淨中衣穿了,就趕緊把翎滄按在桌前剔亮了油燈去看他頸背上的紋身,此刻正拿著柔軟的棉紙一點點吸干上邊的水份,並且試圖把滲進傷口的水弄出來。
來回換過幾次棉紙,直到干爽的棉紙按上去半天,拿下來依舊連點潮氣都沒有的時候,箜篌才不太滿意的停了手,去櫃里翻了一個葫蘆出來,拔開蓋子,特殊的藥香混在濃濃的酒香里沖了滿屋!
翎滄趴在桌上枕著自己的手臂,鼻尖動了兩下,嗅出是裴元給他用過的那種烈性藥酒,不由得迅速回憶起那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疼,于是暗暗咬緊了牙關。
箜篌拿著酒葫蘆,搖了兩下,嗅嗅,有點遲疑的又放回去,轉手從櫃里取出一包淨鹽,踱過來又細細看一遍那傷,取了個瓷碗把鹽用水化了,拿棉紙蘸著一點點擦洗過去。
那酒……太疼……
浸了鹽水而變的溫涼的棉紙帶著濕意挨在翎滄身上的時候,他因為過度緊張而結結實實的抖了一下,然後就馬上敏銳的發現並沒有預想中那麼劇烈的疼痛從後頸傳來,僅僅是有些刺激樣的疼隨著棉紙的移動一絲絲滲過來,他疑惑的支起身子把那個小碗拿過來放在鼻子下邊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半點酒味?
「這是什麼?」他把碗推回去,問。
「淡鹽水。」箜篌奇怪的看他一眼,換一張棉紙重新一遍遍把他頸背上的鹽水吸干,全吸淨了,又開始擦洗第二遍。
翎滄安靜的伏,心里泛一點暖。
箜篌的手勁不大,溫涼的鹽水和干爽的棉紙交替覆在他頸背輕輕揉擦,溫柔而舒適,本就乏得很,還只睡了半宿覺的翎滄終于挨不住睡意,伏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勻細的呼吸聲有節奏的傳進箜篌耳里,他好奇的探頭去看了一眼,隨即就有一層淡淡的寵溺在眉眼間浮出來。
伸手輕輕翻過翎滄身子,手臂微微較力就把他抱進懷里托住。
「真是……」他無奈的嘀咕。
讓翎滄俯臥在榻上繼續睡,箜篌取來傷藥在手心揉熱了以後薄薄的敷在那一片巴掌大的紋刺圖案上。
清涼涼的傷藥有效的舒緩了炎癥所帶來的灼熱,翎滄舒服的哼了幾聲,面頰在被褥上蹭蹭,繼續睡得香甜。
另用了干淨棉紙覆上去,潮潤的傷藥貼服的把棉紙粘附在翎滄後頸,箜篌看看,又略略固定包扎了一下才在上邊輕輕一吻。
「你是我的……」
然後就是被細鏈勒傷的手腳,所有的傷口都要重新包扎過,一律都因為泡了水而輕微的泛白,發炎。
用棉紙一處處吸干水份,用淡鹽水一點點清洗過,箜篌皺著眉捧著翎滄的手看,看過了又端近了油燈去看他腳腕。
傷口不能說處理的不好,先是自己敷藥包扎,然後想必是裴師兄又給他包扎過一次,所以怎麼看,這個情況都已經是比預期的狀況理想太多,但是……這人到底是怎麼折騰的?怎麼就能把包扎的這麼齊整的帶子給全弄散了還混進去細沙?
箜篌嘆著氣把油燈端端近,隨手抖開被單蓋在翎滄身上,模出銀針在鹽水里略泡一泡,就認命的捧著他的手掌從傷口里往外挑沙子。
皮開肉綻的傷口里,星星點點的嵌著絕情瀑底下細細碎碎的沙子,冷眼看上去只是一些淺淺的黑點,如果不是這一次被水把血肉給泡的泛了白,還真不容易發現。
油燈的火苗靜靜的跳了跳,細微的火星兒爆出來,「 啪」一聲。
有清涼的風從窗口進來,撥弄過箜篌垂下的長發,又貼著翎滄的面頰轉過去,像一個軟軟的吻。
此時月已偏西,萬籟俱寂,就連頭半夜叫的歡暢的夜蟲兒都斂了自己薄紗一樣的鳴膜鑽回去做著香甜的美夢,窗外有不知名的花兒迎著夜色展開潔白碩大的花冠,顫顫的把馥郁的香氣穿堂入室的送進來,沁人心脾的香。
晶瑩的藥膏又一次被修長的手指剜出,抿在手心里,漸漸揉散,溫熱,然後一點點被蘸著,小心翼翼的敷在猙獰的傷口上,那里邊星星點點散落的淺黑色痕跡已經被挑的干干淨淨。
一層棉紙輕輕覆上去,然後是干干淨淨的細布帶子一層層纏裹了,打個結。
一個吻輕輕落上去。
箜篌捻熄了油燈,順好自己長發鑽進被里,小心翼翼的把熟睡的翎滄摟進懷中抱好,抵著他額頭漸漸睡去……
這兩個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吳岱用一根草葉撥弄起來。
「師兄……你你,阿嚏!」箜篌被吳岱用草葉搔了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正一臉不爽的坐在床邊揉鼻尖,一手卻用被單把翎滄掩了個嚴實。
翎滄倒也乖覺的縮在被單里不動,實在也是不敢動,昨個夜里箜篌光給自己換了一身中衣,卻沒給翎滄換,只是把他那身被水泡濕了的衣服剝了,擦淨了身上的水就給塞被里去了,于是……翎滄現在——根本不能出來……
除非他打算當著吳岱的面果奔一下,那這個就另當別論……
「師兄,你是來干什麼的啊……」箜篌瞪著眼楮愣愣的看著吳岱打開自己帶來的提籃,手腳麻利的把里邊冒著熱氣的饅頭和小菜一一擺在桌上,提籃一層層揭開,最後甚至還有兩碗熱氣騰騰的雜糧粥,上邊薄薄的結了一層粥皮,香氣四溢。
「啊,昨天,他沒去吃早飯,今天,你倆都沒去,」吳岱指一指兩人,簡要的概括了一下兩天的早餐人員出勤率,箜篌傻不楞登的點點頭,吳岱很滿意,繼續說,「所以,今早上早飯過了以後,裴師兄說怕你們餓死,讓我給你倆送點吃的過來。」
箜篌繼續愣愣的點點頭,然後伸手一指︰「那那個提籃是怎麼回事?」
「曲師弟跟他家素少也沒來吃飯。」吳岱嘿嘿一笑,眨眨眼,神色曖昧的掃一眼箜篌和依舊縮在被里的翎滄。
「喂……」箜篌翻白眼,「我可不是曲師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今天宇晴師叔只是跑去看一棵樹嘛,」吳岱說完迅速拎起兩個提籃閃身出了門,丟回來一句話,「唉唉,我說師弟,把你手里的銀針放放好啊喂……我先走了,你倆趁熱吃吧,有啥事吃完一樣辦,哈哈哈。」
「我了個去,被曲風害死了。」箜篌憤憤的咕噥一句,起身給翎滄拿了套衣衫,「起來收拾一下吃飯了。」
「你們萬花谷的人……都這麼沒正經的。」翎滄一邊穿衣一邊打趣,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手,「咦?你又幫我包過了?」
「嗯。」箜篌在一邊自顧自的潔牙淨面,沒一會把用過的水潑了給翎滄又換過一盆淨水,「手別沾水,我幫你。」
翎滄應了一聲,垂著手仰起臉讓箜篌把溫熱的帕子蓋在自己臉上慢慢擦洗,明亮的眼楮一從帕子下露出來就滿滿的含著笑看著箜篌。
等翎滄自己用細鹽潔過牙坐在桌邊的時候,滾燙燙的雜糧粥已經變得溫熱,正好適口。
他用個扁匙攪一攪,舀起來吃一口,就拿了個饅頭送在嘴邊一口咬下去——
「啊,哎呀!」饅頭里忽然濺出來一股還有些燙的湯汁,嚇了翎滄一跳,慌忙向後退一子把饅頭拿遠,「這是什麼饅頭?」
他一手舉著饅頭,一手接過箜篌遞過來的濕帕子擦拭衣襟上濺到的湯汁。
箜篌不慌不忙的咬著一個饅頭慢慢吮著里邊的湯,也不說話,就是促狹的笑著看翎滄手忙腳亂的擦衣服,直到把饅頭里的湯汁吸空才微微吐一小口氣,咬了一口饅頭就著小菜在嘴里細細的嚼。
翎滄收拾停了,抬頭看箜篌一臉莫測高深的樣子,當下微微一笑,也不再問,只學著他樣子吸淨了饅頭里剩余的湯汁,然後狀極隨意的也開始享用起早點來。
哼哼,你不說,我還不問了,看誰能熬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