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十五,這個年就算是正式過完了,從小年開始就一直熱鬧到正月十五的萬花谷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乖巧的孩子們依舊是在曲風那里乖乖的跟著曲風師兄醫小鹿,打木人,反反復復的被靈巧的木頭人拋出去推倒,然後爬起來再被推倒,就像箜篌當年那樣,汗流浹背的咬著嘴唇,握著自己手中的筆,幾乎是不知疲倦的一次次繼續著,灰頭土臉遍身草葉的直到徹底沒了力氣才會「啪」的一下躺在地上,伸直了小胳膊小腿攤成一個「大」字沖著曲風撒嬌︰師兄,真的好累了。
曲風就會笑盈盈的過去,把小家伙拎起來,給揉揉女敕女敕的小胳膊小腿,然後給孩子運功暢行經脈,順便給留下幾分曲骨的氣勁,讓他不至于因為過度的練習而傷了筋肉骨骼,畢竟娃兒們還要長身體,真的練傷了,卻是沒有一個人會不心疼的。
翎滄和箜篌遠遠的看了一會,無比感慨的說︰「你們這谷里的孩子,簡直都是被寵大的。」
箜篌笑眯眯的揚手跟曲風打了個招呼,回答︰「那怎麼了?小孩子就是該寵的,更何況,這些孩子都懂事的緊,該做的事情,半分都不會偷懶。」
「那你呢?這怠懶的性子可是學了誰?」翎滄向著曲風點個頭。
「呵呵,我練武可不懶啊。」箜篌拉著翎滄慢慢轉開去,「至于別的,那是裴師兄慣的,那時候我小,他怕別人知道我是鮫人,于是就硬是把我帶在身邊養大,于是很多事情,都是他幫我做了去,慢慢的就養成現在這樣了。」
裴元慣孩子……翎滄臉上的表情瞬間滯了一下,那個連笑都有清心退暑,一見則遍體生寒之功效的萬花竟然會慣孩子,完全的,腦補無能啊……
「你怎麼了?」箜篌伸手搓搓翎滄臉皮。
「我……想象不出裴先生會寵小孩。」翎滄干干的說,他怎麼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那是個很恐怖的畫面啊?
他幫箜篌洗衣服的話,大概就連落星湖里的水都會結冰的吧?
「誰說他寵我了?」箜篌詫異的問,「他就是幫我把事情都做掉了而已,還是時常會吼我和追在我後邊丟飛針的。」
翎滄眉頭跳一跳,怎麼覺得這事不像這人說的這麼簡單呢?
「你做了什麼他會吼你?還丟飛針?」
「很多事他都會吼,他那個冷靜基本都是裝的。」箜篌擺出一張無比誠懇的臉說,「而且我估計,等一下你就會看見他的真面目!」
「啥?!」翎滄直接懵了,不過他很快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裴元身邊那個低氣壓都能直接形成積雨雲了我去,翎滄瞪著正匆匆趕過來的裴元那張黑的堪比鍋底的臉,一臉驚嚇的琢磨著,箜篌這造孽的兔崽子又干啥事把他師兄惹成這樣?
「箜篌!你個兔崽子給我站住!」裴元怒吼一聲,身子驟然前沖,一片水瀉一樣的銀光就從他袖底以排山倒海之勢沖了出來,目標——箜篌。
箜篌早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嘰哇︰
「啊啊啊……師兄你扎我干啥啊啊啊——那東西種了不就是給人吃的嗎——嗷——」
翎滄算是知道箜篌那一身絕頂輕功是怎麼來的了,是個人給裴元這麼追上個十年,輕功想不絕頂那都是個技術性難題,眼看著箜篌大呼小叫的一路就跑了,氣的就差沒撿石頭砸他的裴元也身形快如閃電的從翎滄身邊一掠而過,瞬間就遠在十丈之外,翎滄站在原地模模鼻子,追,還是不追,這是個問題……
「嗯?終于被發現了啊?」曲風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箜篌和裴元一追一趕消失的方向。
「怎麼了?」翎滄茫然的問。
「哦,兩件事,你想先听哪一件?」曲風笑的像一只剛偷吃了老母雞的狐狸。
「隨便。」翎滄無所謂的回答,反正兩個都要說,先說啥不是一樣?
「箜篌啃了裴師兄的藥田,這是一件。」曲風說。
就知道那兔崽子剛才鬼鬼祟祟的溜走不是好事!
「蘇師叔的青蓮花一夜之間連花瓣都讓人給嚼了,這是第二件。」曲風樂不可支的說,「我都不知道這丫啥時候不但吃蓮子,連蓮花都不放過了。」
「嗯?」翎滄聞言不由得疑惑的蹇起了眉,「曲先生,這里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箜篌他昨夜……並未去過絕情瀑。」
箜篌他一整夜都安然睡在自己懷里,怎麼可能去啃了絕情瀑的青蓮花?
「當真?」曲風一愣,神色忽然之間凝重起來。
「當真。」翎滄也慢慢凝了臉色,如果不是箜篌,那又有誰會跑那麼遠只為吃幾顆蓮子,嚼幾瓣蓮花?更何況,箜篌他從不吃蓮花!
「他難道不會在你睡熟之後再偷跑過去?」曲風擰著眉追問。
「曲先生,翎滄雖然沒有萬花谷諸位那麼精妙的武功,但也不至于就蠢到連懷中之人是否離開都無從察覺。」翎滄冷了臉色回答。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事蹊蹺。」曲風見翎滄不悅,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解釋了一句就縱身向著裴元和箜篌離開的方向沖了出去。
翎滄提一口氣,腳下發力,用的卻是天策府的「疾」字訣,後發先至,竟然就跟曲風跑了個並肩。
「不錯麼?」曲風斜一眼翎滄,暗暗起了好勝之心,雙腿驟然發力卻是猛的又加了速度向前縱躍出去。
翎滄一語不發的運起真氣,硬是跟曲風跑了個不上不下。
這邊兩人都抿著嘴暗暗在腳底下較上了勁,那邊箜篌跟裴元卻是已經從地上追打到了樹上……
「師兄,師兄,啊——」這是被針扎了,箜篌吱哇一聲慘叫,一把從上拔出根針來,一個踉蹌從樹梢掉下去,摔到一半翻手在某根橫出來的枝子上一搭,整個人就猴兒一樣悠上了另一棵樹繼續雞貓子鬼叫,「我不就是啃了你三棵黃 ,兩根何首烏,六根山參,十二朵天山雪蓮和三棵枸杞嗎,啊——痛痛痛,你要不要這麼追殺我啊!」
裴師兄您是怎麼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種在同一塊田里還給種活了的?!難不成其實您才是個深藏不露的在世神農?
「還敢說!你給我站住受死!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養活這些東西!」裴元氣頭上模出腰間墨筆一個陽明指就甩了過去。
「啊——」箜篌意思意思的叫喚一聲接著跑,「你那些東西種了不給人吃你種它干什麼,啊——」
從上又拔出來一根銀針,扔掉。
「那是給人治病的!你個兔崽子有什麼病!」裴元簡直氣死,我種了是給你活蹦亂跳了當零嘴吃的嗎!
「餓,餓也是病!」箜篌喊回來。
「餓病給你個饅頭就治了!你啃我的藥田干什麼!還有你蘇師叔的花!啊,你個兔崽子吃吃蓮藕蓮子還不夠,現在連蓮花都啃了,得寸進尺了你還!你知不知道一早上起來你蘇師叔差點沒哭背過氣去?!你林師叔現在正等著要扒了你的皮擦靴子呢!」裴元一想到絕情瀑那一堆只剩了葉子和桿的青蓮就火冒不止三十丈,這混蛋玩意是餓死鬼投胎嗎!
「我的皮擦靴子不干淨……啊——啊?不對!」箜篌正逃的歡快,突然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猛然就收住勢子一個急停一轉身——被裴元甩了一臉墨汁兒……
「不對什麼!看你還往哪跑!」裴元雖然不明白箜篌逃的正歡為什麼突然就剎了車,但還是上去一把捉住正揉眼楮的箜篌。
「我這幾天都沒去絕情瀑!」箜篌揉著眼楮大聲說。
墨汁兒掉進眼楮里了,真不是一般的難受……
「那是我吃的?!」裴元拎著這猴兒崽子從樹上輕輕躍下地去,順手模了腰間水囊給他沖眼楮,打歸打,罵歸罵,這小兔崽子要是真傷了,裴元這一關就先過不去。
箜篌仰著臉讓裴元把水倒在他臉上,努力睜著眼楮讓水流把眼楮里殘余的墨汁沖出去,一時之間從他臉上流下去的水都是黑的。
曲風和翎滄找到他們的時候,就是這麼個景象,箜篌原本漂亮白皙的精致面孔此時活活就成了花臉,一塊黑一塊白煞是好看,倆人齊齊愣了一下之後,竟然不約而同的「撲哧」一聲噴笑了出來。
箜篌被水沖的狼狽,轉過頭很哀怨的瞥了他們一眼。
「你倆來干啥?」裴元細細給箜篌沖淨了眼里的墨汁,看看他只是眼楮有點發紅,沒什麼大礙,就轉手去搓他臉上的墨汁印子,誰知道這家伙的臉皮卻是極吃墨的,竟然這麼一會兒就把黑印子吃進去了,任是裴元把箜篌一張精致面孔搓到微微泛了紅,也沒說把墨印子搓干淨,還是翎滄看了舍不得,幾步上去把箜篌摟在懷里抱了,才算是止住裴元的動作。
「翎滄說,箜篌昨夜並未離開房間。」曲風靜靜的向裴元陳述了一遍剛才從翎滄那里得來的消息。